兩界山的風把三月擰成麻繩，往茅草屋的裂縫里鑽時還帶著冰碴。孫悟空蹲在漏風的門檻上，尾巴尖卷著根桃核來回搓，第三百零七個核殼" 嚓"裂開的剎那，他突然齜牙將核仁吐在地上，震得梁上懸著的野蜂巢簌簌掉渣。這破屋是他用金箍棒挑著茅草搭的，牆角堆著小山似的桃核，最上頭那顆還沾著暗紅血痂——那是三天前等得冒火時，拿爪子生生摳破掌心按上去的。
他抓耳撓腮地在屋里打轉，猴毛被風沙搓得打綹，金楮掃過牆根新刻的爪痕——比昨日又深了三分。屋外山雀啄食桃核的啾鳴突然刺得耳膜發疼，他猛地抄起牆角纏著山藤的"金箍棒"，卻在揮到一半時僵住︰棒尖綁著的紅布早被啃成流甦，布角還沾著幾根褪色的猴毛。這是三個月前從商隊搶來的，本想做旗號，如今倒像根拴驢的韁繩。
"呔！"他踹翻石凳，凳腿撞在石壁上驚飛三只蝙蝠。月光漏進屋頂破洞，照亮他腳邊三截"金箍棒"︰最短的山藤棍早被掰斷，中間嵌石英石的那根刻著歪扭的"唐"字，最長的桃木桿上還留著牙印——他曾拿它當牙簽撬過牙縫里的桃肉，如今木紋里滲著黑紅血絲，像極了五百年前壓在五行山下時，符咒燙出的疤。
突然有碎石滾過屋頂，孫悟空閃電般轉身，卻見是只偷桃核的松鼠。他泄了氣似的蹲回門檻，尾巴煩躁地掃著地面，掃出個淺淺的坑。坑里露出半片玉簡，是觀音菩薩留的法旨，邊角被他啃得坑窪，能看清的只剩"靜待"二字，此刻正被他爪子磨得發燙。山風卷著沙礫吹進屋，打在他腳踝的符咒舊痕上，疼得他齜牙——可更疼的是胸腔里那股子火，像老君丹爐里的三昧真火，燒得他抓心撓肝。
"再不來..."他磨著牙低吼，猴爪摳進石桌邊緣，木屑混著血珠簌簌掉。屋外的桃樹突然晃了晃，他猛地抬頭，金楮映著流雲變幻，卻只看見一片空蕩的山路。他抓起最大的桃核狠狠砸向石壁，核仁崩進石縫時，驚起一只背生金線的蜘蛛，蛛網上掛著的不是蟲，而是三個月前他拔下的第一根猴毛，如今已被風沙磨得只剩半截。
茅草屋的草頂又漏下幾片雲影，他盯著自己在地上投下的猴形影子，突然覺得這影子比五行山下的石縫還憋屈。尾巴無意識地卷住屋梁，卻把懸著的野蜂巢扯了下來，嗡鳴的蜂群里，他看見某只蜜蜂腿上沾著點異樣的金粉——像極了觀音大士玉淨瓶上的鎏金，又像...又像即將到來的那個腳步聲，在他等得快要生銹的骨頭縫里，輕輕敲了一下。
孫悟空踹翻石凳時，驚飛了梁上築巢的野蜂。三月的風沙從草屋裂縫灌進來，卷著他牙縫里迸出的罵聲︰"龜兒子的！"猴爪狠狠摳進石壁，新刻的爪痕比昨日深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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