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燒鵝骨的男人
公元7年夏晨,三公子運費業在南桂城啃完第八只英州燒鵝,油膩手指點向人群︰“爾等蠢笨,不知享受!”
他將小山似的鵝骨拋入河中,溫春食人魚瞬間將白骨啃成齏粉。
寒春冷笑︰“廢物。”林香捂鼻︰“臭不可聞。”趙柳翻起白眼,耀華興連連搖頭。
只有田訓舔著嘴唇︰“骨頭都啃得這般香……三公子果真妙人。”
河流深處,魚群利齒間殘留的血肉碎末逐流而去,而燒鵝的印記已在南桂城生了根。
公元七年六月十三日,晨光初綻。南桂城從薄霧繚繞里甦醒,空氣里沁著微涼的濕氣,雖已是夏季,卻依然浸潤著春末殘余的清冽。天空被昨夜雨水洗過,透出令人心曠神怡的澄澈碧藍,不見一絲雲翳。陽光越過青黑色的屋檐,斜斜鋪在濕潤的石板路上,水窪反射著碎金般的光點,光腳踩著這些水窪走過的小販,腳踝感到一陣清涼的刺痛。偶爾一陣微風,裹挾著河邊特有的水腥氣與不知何處飄來的梔子花香,拂過柳梢,拂過行人困倦的臉龐,也拂過懸掛在“醉仙居”二層雅間窗框上的那只空鳥籠。籠子輕輕晃蕩,發出細微而單調的吱呀聲。
這間臨河的“春和軒”雅座,是整個醉仙居視野、通風最佳的位置。此刻,這里的氣息卻與滿城的清冽花香格格不入。濃郁霸道的油脂香氣、焦糖混合著復雜香料的氣息,沉重地充斥在每一個角落,如同實質的綢緞,牢牢裹纏著人的口鼻,揮之不去。空氣里甚至能看見微微透明的、裹著肉香的油煙氣在浮動。
巨大的黃花梨木圓桌中央,堆積如山的不再是精致的糕點菜肴,而是層層疊疊、支離破碎的禽鳥骸骨。它們呈現出醬紅油亮的色澤,斷裂處露出森白的茬口,粘附著星星點點的肉膜和深色的香料顆粒。幾只肥壯的蒼蠅嗡嗡地盤旋著,尋找著可供落腳的美味碎屑。桌面早已被肆意流淌的油汁和醬汁浸染得一片狼藉,深色的液體在桌面上蜿蜒流淌,凝結成粘稠的膠狀物,匯入桌角堆疊的幾只巨大青花瓷盤里,形成令人作嘔的油膩湖泊。一只啃得溜光水滑、僅剩些許軟骨連接的鵝頭歪倒在盤子邊緣,空洞的眼窩朝向窗外流淌的河水。
三公子運費業半癱在寬大的紫檀圈椅里。他身著華貴的雲錦直綴,此時那昂貴的衣料前襟上,已沾滿了大片大片深棕色的油漬,如同一幅拙劣的地圖。他那張原本還算端正的臉龐此刻泛著飽食後的紅光,整張臉像是膨脹開來,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鼻翼因滿足而翕張。他用一只油膩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手,隨意抓起桌角最後一塊肥厚的鵝腩——那是整只燒鵝最為豐腴多汁的部位,皮脆肉酥,油光閃閃。他張開嘴,發出一聲含糊的咕噥,將那塊肉猛地塞了進去。牙齒撕扯皮肉發出粘膩的“滋啦”聲,滾燙的油脂瞬間從他的嘴角溢出,沿著下巴滴落,在他那油漬斑駁的前襟上又添一道新的印記。
“嗝…呃!”一聲響亮的飽嗝沖口而出,在彌漫著濃重肉香的寂靜雅間里顯得格外刺耳。三公子滿足地長吁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費力地挪動了一下深陷在圈椅中的肥胖身軀,椅子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呻吟。他那只油污遍布、幾根手指都粘在一起的手,帶著滿滿的酒氣和肉食者的傲慢,朝著窗外樓下熙攘的南桂城大街隨意地揮了揮,動作懶洋洋,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指點和評判意味。
“嘖!”他咂了咂嘴,粘著肉屑的舌頭舔過同樣油亮的嘴唇,聲音因吞咽而顯得有些含糊,卻又帶著一種刻意拔高的、唯恐別人听不見的嘹亮,“你們這些人啊……真是……嗝……榆木疙瘩!死腦筋!就知道埋頭干活,懂不懂什麼叫過日子?”他抬高了調門,唾沫星子混著油光噴濺出來,“人生在世,圖什麼?不就是圖個舒坦,圖個痛快嗎?看看你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可憐吶!”他那泡在油脂里的眼楮眯縫起來,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悲憫和毫不掩飾的鄙夷。他突然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實的胸膛,那動作引得衣襟上的油漬猛地一晃,幾乎要抖落下來。“瞧瞧我!瞧瞧我!三公子我!”他強調著自己的身份,語氣得意洋洋,“這才叫活法!該吃吃,該喝喝,啥事別往心里擱!懂不懂?學著點!”
他兀自陶醉在自己的“人生至理”中,完全無視雅間內外屏息侍立、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伙計們臉上竭力壓抑的復雜表情。站在角落里的年輕伙計,鼻翼快速地翕動了幾下,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竭力對抗著胃里因那濃郁油膩氣息和眼前狼藉景象掀起的翻江倒海。
一番高論完畢,三公子似乎耗盡了力氣,再次癱回椅背,發出滿足的嘆息。他揮了揮那只油手,如同驅趕蒼蠅︰“都堆這兒礙眼,收拾了,趕緊的!”
幾個伙計如夢初醒,連忙屏住呼吸上前。他們動作麻利卻異常小心翼翼,仿佛在清理一堆隨時會爆炸的危險品。他們不敢多看那些骨頭上粘連的肉屑,也不敢去清理桌面上凝固的油醬湖泊,只是飛快地將那些堆積如山的、還帶著溫熱的鵝骨,連同沾滿油污的殘渣,一股腦兒掃進幾只巨大的、原本用來盛水的粗陶盆里。骨頭踫撞著粗糙的陶壁,發出嘩啦啦空洞的聲響,不時有細小的骨屑和凝固的油脂碎屑飛濺出來。很快,幾只陶盆就裝得冒了尖。
“抬走抬走!”三公子不耐煩地揮著手,目光卻越過伙計們的肩膀,貪婪地投向了窗外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伙計們不敢耽擱,兩人一組,吃力地抬起沉重的陶盆,步履匆匆地沿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向下。盆里尖聳的骨頭堆隨著步伐晃動,發出沉悶的摩擦聲。他們繞過喧鬧的大堂,穿過醉仙居後門狹窄的通道,徑直走向那臨河的平台——那里正是溫春河一個水流稍緩的回灣處,渾濁的河水懶洋洋地打著旋兒,卷起水面的浮沫與落葉。
平台上,三公子已經背負雙手站在那里,肥胖的身軀幾乎佔據了整個小小的碼頭邊緣。他微微仰著頭,眯著眼享受著初夏清晨難得的溫煦河風。風將他身上那股濃重的燒鵝油膩氣息稍稍吹散了些,也送來河水特有的、混合著淤泥和水藻的復雜氣味。他看著伙計將那幾大盆骨頭傾倒在平台邊緣,堆積成一座散發著濃郁肉香和腐爛前兆的油膩小山。
“都下去吧!”三公子頭也不回地吩咐,聲音里帶著一種即將進行某種“壯舉”的興奮。
伙計們如蒙大赦,飛快地退下,只留下三公子一人和他面前散發著濃烈氣味的骨山。他饒有興致地盯著渾濁的河水,仿佛在等待什麼。片刻之後,他彎下腰——這個動作對于他臃腫的身材來說頗為費力——伸出雙手,猛地抓起一大把混雜著碎肉、油脂和斷裂骨頭的殘渣。
“寶貝魚兒們,開飯嘍!”他肥胖的臉上擠出一個孩童扔石頭般的頑劣笑容,然後用力一揚手。
嘩啦!
那一大捧令人作嘔的混合物被拋入河水,砸開一片渾濁的水花。骨頭和渣滓在水中沉浮了幾下。
幾乎就在油膩的殘渣觸及水面的瞬間,原本平靜的回灣區水下驟然騷動!仿佛有一塊無形的巨石砸進了暗流涌動的深淵。
水面未曾劇烈翻騰,只是劇烈地、無聲地向內塌陷,形成一個急速旋轉的深邃漩渦。渾濁的河水瞬間被一股濃墨般的黑暗所侵染,那不是水藻,而是密集到令人頭皮炸裂的魚群驟然集結!無數條溫春食人魚的身影在渾濁的水下瘋狂涌動,扭結成一團巨大而猙獰的、沸騰不休的黑色陰影。
它們的身形不算巨大,普遍不過成人小臂長短,但它們的頭部極其寬厚,佔據了身體近三分之一。最駭人的是它們的嘴,夸張地裂開,幾乎延伸到鰓蓋下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細密如針、層層疊疊的森白利齒。這些牙齒在渾濁的水下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冷光,如同無數柄淬煉過的微型匕首緊密排列。
沒有咆哮,沒有激烈的拍水聲,只有一種令人牙酸、骨髓發冷的密集聲響透過渾濁的河水隱隱傳來——“ 嚓嚓… 嚓嚓…嚓嚓嚓嚓嚓…”
那是無數堅硬、鋒利的牙齒在瘋狂碾磨、鑿擊、切割骨骼的可怕聲響。聲音是如此密集、如此迅疾,如同一千架細小的骨磨同時在水中瘋狂運轉。被拋下的那捧油脂碎屑和骨渣,在魚群形成的可怕漩渦里,幾乎連掙扎的跡象都沒有,便在眨眼間消失殆盡,連一滴油星都沒能再浮上水面。
渾濁的河水被瘋狂攪動,翻滾著慘白色的碎骨泡沫和絲絲縷縷猩紅的筋肉殘渣。那股濃烈霸道的燒鵝香氣,在河風的吹送下,如同無形的繩索,牢牢捆綁著雅間窗口的身影。趙柳,這位醉仙居的常客,以刻薄言辭和過分講究著稱的綢緞莊少東家,此刻正用一塊潔白的絲帕死死捂住口鼻,只露出一雙向上翻得幾乎只剩下眼白的眼楮。他尖細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仿佛被那油膩的氣味燙傷。
“我的老天爺…”他的聲音悶在絲帕里,帶著一種被窒息般的痛苦,“這味道…簡直是對鼻子的凌遲!活像是掉進了熬了三年的豬油鍋,還摻了死魚爛蝦!姓運的這胖子,是打算把整個南桂城都燻成臘肉鋪子嗎?”他用力扇動著手掌,試圖驅散無形的油膩,但顯然徒勞無功,嫌棄之情溢于言表,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對三公子那粗鄙行徑的鄙夷。
耀華興,一位經營香料買賣的精明商人,平日里最擅察言觀色、八面玲瓏,此刻也失了那份圓滑。他站在趙柳稍後一點的位置,眉頭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眼神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死死盯著樓下河邊那個肥胖的身影,以及河水中那團雖渾濁卻依舊透著猙獰氣息的翻涌暗影。
“食人魚…溫春河的食人魚…”他喃喃低語,聲音干澀,“它們平日潛藏在深水,凶悍異常,敢靠近的野狗甚至小牛犢都頃刻間變成白骨…今日竟為了一口油膩的骨頭…這般瘋魔?”他用力地搖著頭,仿佛要驅散腦中那可怕的咀嚼聲和蛇群般的魚影,語氣里充滿了不解和一種對未知破壞力的驚悸,“瘋了,都瘋了!骨頭有什麼好啃的?這…這不合常理!”他的搖頭動作越來越大,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茫然,仿佛長久以來建立的某個認知被那河中瘋狂的啃噬徹底顛覆。
在雅間臨河的另一扇窗邊,葡萄氏姐妹的臉色比趙柳的絲帕還要冷峻幾分。姐姐寒春,素以冷厲嚴謹持家聞名,此刻緊抿著薄薄的唇線,下頜繃得如同刀鋒。她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有困惑,只有冰凍千里的寒意,死死鎖在河邊那個肥胖的背影上,如同兩把無形的冰錐,恨不得將那身油膩的雲錦刺透。窗外食人魚瘋狂啃噬骨頭的聲音,如同無數細小的冰稜在她神經上刮擦,加重著她的厭惡。
“廢物。”兩個字從她齒縫間擠出,清晰、冰冷、毫無起伏,不帶任何情緒,卻比最惡毒的咒罵更刺骨,仿佛在陳述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她甚至懶得再看一眼那令人作嘔的場面,微微側過頭,目光投向遠處河面上漂浮的幾片落葉,仿佛那污濁的水和丑陋的魚,連同那個肥胖的人,都不值得她再浪費一絲一毫的情緒。
妹妹林香站在寒春身側半步之後,雖然同樣厭惡,但顯然沒有姐姐那般強大的自制力。那股混合著燒鵝濃香與河水腥羶的味道,以及目睹油膩骨頭被拋入河中引發魚群瘋狂啃噬的景象,對她感官的沖擊更為直接。她一只手死死捏著繡有精致蘭草的帕子,緊緊捂著口鼻,另一只手則慌亂地在面前急促地揮舞,似乎想將無處不在的污濁空氣扇走。她白皙的面龐因惡心而微微泛著青氣,眉頭痛苦地蹙起,整個人都下意識地向後退縮著想要遠離窗口,眼神慌亂地在姐姐冰冷的側臉和樓下令人窒息的場面之間游移。
“阿姐…這…這實在…”林香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被帕子捂著顯得模糊不清,充滿了難以忍受的厭棄,“臭不可聞!那魚…嘔…”她再也說不下去,強烈的反胃感讓她猛地又退了一步,背脊幾乎撞到冰冷的牆壁才停住,身體微微發抖。
就在這彌漫著嫌惡、驚懼和冰冷厭惡的空氣里,一個略顯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幾分不合時宜的松弛和咂摸的回味。
“嘖嘖嘖…”田訓不知何時也踱到了窗邊,倚著雕花窗框,圓臉上那雙細長的眼楮眯成了一條縫,閃爍著一種近乎痴迷的光芒。他饒有興致地盯著樓下河水中那片尚未完全平息的渾濁,以及偶爾翻騰出的幾點慘白碎末。他那厚實的、泛著油光的嘴唇咂吧了幾下,仿佛在品嘗某種無形的美味。
“妙啊…妙…”他拖長了調子,語氣里充滿了真誠的感嘆,“骨頭都啃得這般香脆…听听那動靜, 嚓嚓的,听著就帶勁!”他陶醉地晃了晃腦袋,目光從河面移開,投向河邊平台上那個心滿意足地拍著肚皮的三公子背影,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和強烈的認同感,“還得是三公子!會吃,會玩,這才是真性情!懂不懂享受?懂不懂什麼叫人間至味?妙人!真是妙人!”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在為三公子的“壯舉”擊節叫好,那神情姿態,恨不得立刻沖下樓去,與三公子把臂共論這“啃骨”的真諦。他的贊嘆在這片冰冷厭惡的氛圍里,顯得格外刺耳而荒謬。
醉仙居大堂的喧囂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帷幕,南桂城初夏清晨的明媚陽光也絲毫照不進這臨河雅間凝固的氣氛里。寒春的冰冷、林香的嫌惡、趙柳的刻薄、耀華興的困惑、田訓那不合時宜的贊嘆——種種情緒如同沉重的鉛塊,淤積在這片被燒鵝濃香和魚群腥氣浸透的空間。窗外,溫春河水依舊裹挾著萬千生靈的命運流淌不息,水面之下,短暫的瘋狂盛宴已然落幕。
三公子運費業對身後窗內那無聲的審判風暴渾然不覺,或者說,他毫不在乎。他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自己鼓脹如鼓的肚腹,最後瞥了一眼河面。那里,渾濁的水流已經抹去了所有痕跡,只有零星幾點比米粒還細小的慘白碎屑,在漩渦邊緣打著轉,隨即被奔騰的河水無情地卷走,消失在下游無盡的幽暗之中。他咧開油光光的嘴笑了笑,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壯舉。然後,他挪動著沉重的身軀,帶著一身濃烈得快要凝結成塊的燒鵝油膩氣息,搖搖晃晃地轉過身,準備離開這個留下他“壯舉”的地方。他沉重的腳步踏在吱呀作響的木地板上,如同笨拙的戰鼓敲擊著沉寂的鼓面。
耀華興望著三公子那臃腫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臉上深深的困惑並未散去,反而凝結成了一種更深沉的憂慮。他轉過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條看似平靜的溫春河,渾濁的水流在陽光下泛著油膩的光澤。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骨頭…那魚群啃得如此之快,連渣滓都不剩…可那油脂,那香料…都化在水里了。這水…”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仿佛那渾濁的河水中隱藏著某種無法言說的不祥。他的擔憂,如同渾濁河底悄然彌漫的油污,無聲地擴散開去。
然而,溫春河沉默如亙古,水面之下,暗流涌動。
河水深處,光線被渾濁吞噬。此處水流湍急,卷起河底的泥沙與無數細小的生命。方才上游那場短暫而血腥的盛宴,余波尚未徹底平息。細微的、幾乎無法被水面察覺的漩渦仍在緩緩旋轉。漩渦中心,水流如同無形的磨盤,裹挾著一些極其細微的深色碎屑——那是溫春食人魚瘋狂啃噬時,從燒鵝骨縫間剝離下來的、最後一點頑固粘連的筋膜和肉渣,細小到如同一粒粒深紅的塵埃。它們被渾濁的河水挾裹著,無助地翻滾、踫撞、溶解。
就在這片混沌水流的下方,怪石嶙峋的縫隙間,一雙冰冷、漠然的眼楮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鱗片在幽暗的水底閃爍著金屬般的暗綠光澤,龐大的軀體如同沉沒的礁石,紋絲不動。只有那對眼楮,隨著水流中翻滾的深紅星點極其緩慢地移動著。粘稠的涎液,混合著河水,從布滿猙獰利齒的巨吻縫隙間無聲地彌漫開來,如同致命的墨汁,悄然融入奔騰的溫春河。
河面之上,南桂城依舊沐浴在公元七年六月十三日晴朗的晨光里。
未完待續,請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