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仙市的風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漣漪擴散。楚風被一個哈欠打飛、道心崩裂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野火,瞬間燒遍了仙市的每個角落,成為修士們茶余飯後最驚悚又最荒誕的談資。紫霄宗震怒,派出了數位長老在仙市瘋狂搜尋“七彩睡魔”的下落,同時全力救治那位懷疑人生、對著雲海喃喃自語的“裂痕大師兄”。
雲渺一行早已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這一次,在系統白澤的精準導航避開所有大宗門勢力範圍)下,她們一路向東,最終在遠離仙市喧囂、靠近東域邊緣莽荒之地的“落霞山”深處,尋到了一處廢棄的古代修士洞府。
洞府位于半山腰一處不起眼的瀑布之後,入口被藤蔓遮蔽,內部空間不大,但勝在干燥隱蔽,殘留的防護陣法稍加修補就能用。洞府內石桌石凳俱全,還有一小片引了山泉的靈圃,雖然荒蕪,但稍加整理便能用。
“總算……消停了。”玉衡看著洞府外飛流直下的瀑布水簾,長長松了口氣。這幾日東躲西藏,還要扛著個隨時可能引發“哈欠慘案”的七彩咸魚佛,實在心力交瘁。
雲渺將肩頭那尊依舊鼾聲均勻的七彩咸魚佛清虛)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洞府內最平整也最遠離洞口)的一塊青玉石台上。清虛老道在仙綾里蛄蛹了一下,似乎對石台的冰涼觸感頗為滿意,鼾聲愈發悠揚。
阿澈和毛球則對新環境充滿了好奇。洞府角落有一小片干涸的靈圃,泥土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暗紅色。阿澈蹲在靈圃邊,小泥手抓起一把暗紅泥土,捏來捏去,玩得不亦樂乎。毛球也湊在旁邊,用小爪子扒拉著泥土,偶爾“吱嘰”兩聲,似乎在給阿澈的“泥塑藝術”提建議。
“娘親,你看!澈澈捏的小烏龜!”阿澈舉起一個歪歪扭扭、勉強能看出龜殼形狀的泥團,小臉上滿是得意。
“吱嘰!烏龜!)”毛球也舉起一個更小的泥團,綠豆眼亮晶晶的。
雲渺看著兒子無憂無慮的笑臉,再看看角落里呼呼大睡的咸魚師尊,以及脖子上掛著“蛇丹項鏈”、玩泥巴玩得正歡的毛球……連日奔波的疲憊似乎也消散了一些。她揉了揉阿澈的小腦袋︰“澈澈捏得真好。不過玩一會兒要洗手,知道嗎?”
“嗯!”阿澈用力點頭,繼續沉浸在他的泥巴世界里。
然而,這份難得的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幾日後。
洞府外,瀑布水簾轟鳴依舊。
洞府內,雲渺正在石桌前研究白澤布老虎形態)提供的幾種穩固元嬰境界的丹方。玉衡則在一旁整理新采摘的靈草。阿澈和毛球依舊在角落的靈圃邊,進行著他們的“泥巴藝術創作”。
就在這時!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琉璃碎裂的聲響,突兀地在洞府內響起!
緊接著,一股極其紊亂、帶著鋒銳劍氣、絕望與茫然交織的狂暴氣息,如同失控的旋風,猛地從洞府入口方向……撞了進來!
雲渺和玉衡瞬間警覺!七彩毒霧與星輝同時爆發,護住自身和阿澈、毛球!
只見一道踉蹌的紫色身影,如同喝醉了酒般沖入洞府!正是楚風!
只是此刻的他,比在流雲仙市雲台上更加狼狽不堪!紫金道袍幾乎成了破布條,身上布滿了樹枝刮擦和摔落的傷痕,臉色蒼白如紙,雙眼赤紅,布滿血絲,眼神渙散而癲狂!最駭人的是他頭頂,那三道原本若隱若現的透明裂痕,此刻竟如同真正的瓷器裂紋般清晰可見!絲絲縷縷狂暴的紫電劍氣不受控制地從裂痕中逸散出來,切割著空氣,發出“滋滋”的聲響!
“哈欠……七彩氣浪……大道……假的!都是假的!”楚風狀若瘋魔,對洞府內的雲渺等人視若無睹,只是死死盯著洞府深處那尊在仙綾里睡得正香的七彩咸魚佛,口中發出夢囈般的嘶吼,“我不信!我不服!再來!有種你再打個哈欠啊——!!!”
他竟是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擺脫了紫霄宗長老的看護,一路憑著那股崩潰的執念和殘留的氣息,追蹤到了這里!只為……再“體驗”一次那將他道心徹底擊碎的七彩哈欠?!
“楚風!你冷靜點!”玉衡厲聲喝道,星輝化作光幕試圖阻攔。
雲渺也眼神凝重,七彩毒霧在指尖繚繞,隨時準備出手。這家伙的狀態太危險了,道心崩裂,劍氣失控,隨時可能自爆或者無差別攻擊!
然而,楚風對玉衡的喝止充耳不聞。他眼中只有那尊七彩睡佛,如同飛蛾撲火般,帶著一身狂暴失控的劍氣,朝著青玉石台……瘋狂地沖撞過去!
“來啊!打我啊!用你的哈欠!證明給我看——!!!”
眼看那失控的身影就要撞上石台!
“澈澈小心!”玉衡驚呼,星輝卷向角落里的阿澈和毛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叔叔!你的頭!裂開啦!流血啦!”
一個清脆響亮、帶著濃濃擔憂和急切的奶音,猛地響起!
只見角落靈圃邊,阿澈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小手里還抓著一大團濕漉漉的暗紅泥巴!他小臉上滿是焦急,大眼楮死死盯著楚風頭頂那三道逸散著劍氣的恐怖裂痕!在阿澈簡單的小腦袋瓜里︰裂開了=受傷了=流血了=要趕緊補好!就像他玩泥巴時不小心摔裂了小泥碗,娘親教他用泥巴糊上就能補好!
說時遲那時快!
阿澈邁著小短腿,如同離弦之箭,竟然……比失控的楚風更快一步,沖到了青玉石台前!他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護娘親?護師祖?),在楚風即將撞上石台的瞬間,猛地跳了起來!
“叔叔別怕!澈澈幫你補補!”
伴隨著奶聲奶氣卻無比認真的宣言,阿澈高高舉起手中那團濕漉漉、粘糊糊的暗紅泥巴,用盡吃奶的力氣……啪嘰!
精準無比地、結結實實地……糊在了楚風頭頂……那三道猙獰的道心裂痕之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楚風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狂暴失控的劍氣也猛地一滯!
他只覺得頭頂傳來一股冰涼、粘膩、還帶著泥土腥氣的觸感……那感覺如此真實,如此……荒謬!
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顫抖著摸向自己的頭頂……摸到了一手濕漉漉、粘糊糊的……紅泥巴?!
“澈澈真棒!補好啦!”阿澈落地,仰著小臉,看著楚風頭頂那被暗紅泥巴糊得嚴嚴實實、泥水還順著臉頰往下淌的“傷口”,小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純真無邪的燦爛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毛球也蹦了過來,綠豆眼看看楚風頭頂的“泥巴補丁”,又看看阿澈,發出“吱嘰吱嘰”的歡快叫聲,似乎在夸贊澈澈手藝好。
雲渺︰“……”
玉衡︰“……”
楚風︰“……”
洞府內一片死寂。只有瀑布的水聲隱約傳來。
楚風的手還僵在頭頂,指尖沾著冰冷的泥巴。他赤紅的雙眼茫然地眨了眨,似乎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頭頂那冰涼粘膩的觸感,那濃郁得無法忽視的泥土腥氣,還有眼前萌娃那純真無邪、寫滿“澈澈幫你補好啦快夸我”的笑臉……
這一切,如同最荒誕的鬧劇,又像是一盆冰冷刺骨的冰水,帶著泥土的芬芳……狠狠澆在了他瀕臨爆炸、燃燒著絕望火焰的……道心裂痕上!
嗤啦——!
想象中滾燙的岩漿澆上寒冰的聲音並未響起。
但楚風那狂暴紊亂、幾乎要撕裂他神魂的紫電劍氣,在那冰涼粘膩的暗紅泥巴覆蓋上道心裂痕的瞬間……竟然……詭異地平息了一絲?!
不是被壓制,也不是被化解。
而是一種……極其粗暴的物理降溫外加……堵漏?!
那逸散著劍氣的裂痕被濕泥糊住,狂暴的能量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不講道理的“物理封印”給……憋回去了一點?!
更有一股極其微弱、卻源自山根地脈的、厚重沉穩的土靈氣息,透過那暗紅的泥土,絲絲縷縷地滲入那焦灼崩裂的道心裂痕邊緣,帶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安撫?
楚風眼中的赤紅和癲狂,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懵逼!一種三觀被泥巴糊住、靈魂被強行摁回軀殼的……茫然無措!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一臉期待、等著被表揚的阿澈,再看看自己沾滿泥巴的手,最後……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扭頭看向青玉石台上那尊七彩咸魚佛。
仙綾里,清虛老道似乎被剛才的動靜主要是阿澈那聲喊)稍微打擾了一下,鼾聲停頓了那麼極其微小的半息。仙綾的縫隙里,隱約能看到一只半睜半閉、帶著濃濃睡意和一絲……極其微妙的嫌棄的眼楮,極其短暫地……瞥了一眼楚風頭頂那坨還在往下淌泥水的暗紅泥巴。
然後,那只眼楮迅速閉上。
“呼……嚕……”
均勻的鼾聲再次響起,仿佛在說︰別拿泥巴糊過的東西對著我,髒。
楚風清晰地接收到了那一眼中的嫌棄!
再看看自己頭頂的泥巴!
再看看眼前萌娃純真的笑臉!
再看看石台上那嫌棄他的七彩睡佛!
“噗——!!!”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了憋屈、荒謬、崩潰、還有一絲被泥巴強行“堵”回去的郁結之氣,猛地沖上楚風喉頭!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噴出一大口……烏黑的淤血!
淤血噴出,他頭頂那被泥巴糊住的裂痕中,狂暴逸散的劍氣竟也隨之消散了大半!雖然裂痕依舊猙獰,泥巴糊在上面滑稽無比,但那股隨時可能自爆的毀滅氣息,卻詭異地……平息了下來!
楚風身體晃了晃,沒有倒下。他赤紅的雙眼徹底恢復了清明,雖然依舊帶著極度的茫然和……生無可戀。他抬手,顫巍巍地指著自己頭頂的泥巴補丁,又指了指阿澈,最後指向石台上的七彩睡佛,嘴唇哆嗦著,聲音嘶啞干澀,帶著一種信仰徹底崩塌後的虛無感︰
“道心裂了……用……用泥巴……補?”
“補完了……還……還被……嫌棄……髒?”
他猛地仰起頭,看著洞府頂部粗糙的岩石,發出一聲悲憤欲絕、如同孤狼嘯月般的淒厲長嚎︰
“蒼天啊——!這修仙……還講不講……基本法了——!!!”
嚎完,他身體一軟,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徹底……氣暈急暈?羞憤暈?)了過去!只是這次,氣息雖然虛弱,卻平穩了許多,再無之前的狂暴失控。
洞府內再次陷入死寂。
雲渺和玉衡看著倒地昏迷、頭頂頂著滑稽泥巴補丁的楚風,再看看旁邊一臉“澈澈補好了叔叔怎麼暈了”的茫然阿澈,最後看看石台上鼾聲依舊、仿佛置身事外的七彩咸魚佛……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情緒——荒謬絕倫!哭笑不得!
玉衡扶額,聲音帶著無盡的滄桑︰“渺渺……你家萌娃這‘補心’的手藝……還有你家師尊這‘嫌棄’的眼神……殺傷力……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雲渺看著楚風頭頂那坨還在滴水的暗紅泥巴,嘴角劇烈抽搐著,最終只能長長地、長長地嘆了口氣,語氣充滿了認命般的疲憊︰
“玉衡……你說……咱們是不是該……挖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