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這一天幾乎把力氣都耗在了翻山和應對狼群上,此刻吃飽喝足,靠在門洞冰冷的石牆上,連抬手的勁都快沒了。
石牆被火堆烘得帶著點余溫,後背貼上去時,疲憊像是潮水般涌來,眼皮子重得能耷拉下來。沈月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點淚,易芳則直接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連說話都帶著點鼻音。
休息了約莫一刻鐘,唐哲率先直起身,指節在石牆上輕輕敲了敲,對申二狗說道︰“二狗,你去門洞前後各燒一堆火,不用太大,能照個亮、擋擋野獸就行。”
申二狗立馬來了精神,從地上爬起來時還踉蹌了一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好 唐哥,我這就去。”
易芳看著兩人的背影,伸了個懶腰說道︰“是該把火生到外面,剛才在里面燒魚的時候,煙嗆得我喉嚨都疼,‘ ’方言︰燻)得人眼楮都睜不開。” 她說著還揉了揉眼角,剛才被煙嗆出的紅血絲還沒消。
沈月蹲到唐哲身邊,拿出剩下的一枝蒿來在石板上敲碎了,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唐哲腿上的舊繃帶解開,動作輕得像怕踫碎了什麼,可當繃帶完全松開時,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唐哲腿上的傷口已經有些發黑,周圍的皮膚腫得發亮,邊緣還泛著淡淡的青紫色,一看就有點感染的跡象。沈月的手指輕輕懸在傷口上方,沒敢真的踫,聲音都比剛才低了些︰“哲哥,這傷口都黑了,痛不痛啊?”
唐哲靠在石牆上,嘴角扯出個淡淡的笑,搖了搖頭︰“不痛,就是有點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哪是 “有點麻”—— 傷口里像是鑽進了千萬只螞蟻,正順著血管往骨頭里啃,不管是坐著不動還是輕輕動一下,那鑽心的痛都沒停過。他甚至能感覺到傷口在發燙,可當著三個同伴的面,他不想露怯,只能死死咬著後槽牙,把冷汗都憋在衣服里。
沈月沒再追問,只是加快了換藥的動作。她先把一枝蒿放在青石板上,用刀柄輕輕敲碎,綠色的藥末簌簌落在石板上,帶著股清苦的草藥味。然後她又從竹筒里倒出點清水,沾濕干淨的布條,小心地擦去唐哲傷口周圍的血痂,再把藥末均勻地撒在傷口上,最後用新的繃帶一圈圈纏緊。
整個過程里,唐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可等沈月把繃帶系好時,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又過了好一會兒,草藥的涼意在傷口處慢慢散開,像是給滾燙的皮膚澆了點涼水,那鑽心的痛才終于緩了些,他悄悄松了口氣,手指也從攥緊的拳頭里舒展開來。
換完藥,沈月轉身從洞角拖來一個新的竹筒,往里面裝了大半筒山泉水 —— 那是下午在溪邊接的,還帶著點清涼。
她把竹筒架在火堆上,又從布包里掏出一截灰棕色的木頭,正是路上撿的岩馬桑。她用沙刀把岩馬桑削成薄薄的木片,每一片都削得均勻,然後一片片放進竹筒里,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百遍。
等申二狗拍著手進來時,火堆上的竹筒已經 “咕嘟咕嘟” 冒起了白汽,岩馬桑的味道也飄了滿洞 —— 那味道有點像曬干的樹皮,帶著股清苦的藥香,聞著就讓人覺得嗓子里舒服了些。申二狗吸了吸鼻子,湊到火堆邊,眼楮盯著竹筒里翻滾的水︰“小月姐,這馬桑茶能喝了不?今天衣裳被淋濕,感覺我這嗓子還有些發干呢。”
沈月搖了搖頭,伸手踫了踫竹筒壁,燙得立馬縮了回來︰“還早呢,水才剛開。岩馬桑得炖久點,藥效才能全炖出來,不然喝了也沒用。”
易芳靠在石牆上,半信半疑地看著竹筒里的岩馬桑,皺了皺眉︰“就這根破木棍棍,真能治傷寒?我以前在城里生病,都是去醫院掛水的,哪見過用木頭煮水喝的。”
“當然有用!” 沈月說得很篤定,手里還在給火堆添了根細柴,“山里人只要到了冬天,不管得沒得傷寒感冒,都會在火塘里煨一罐姜茶,再加幾片岩馬桑在里面,不管是預防還是治傷寒,喝碗熱岩馬桑姜茶,出一身汗就舒服了。”
易芳听沈月說得有板有眼,心里的懷疑少了些,可還是忍不住嘀咕︰“希望真有用吧,唐哲受了傷,要是再有誰得了病,那可就麻煩了。”
唐哲在一旁閉著眼,听著兩人的對話,嘴角微微翹了翹 —— 沈月這姑娘看著柔柔弱弱的,懂的東西倒不少,比城里來的易芳還接地氣,他能感覺到腿上的草藥慢慢發揮作用,那股鑽心的痛漸漸變成了清涼,舒服了不少。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竹筒里的水越煮越少,原本大半筒的水,現在只剩下三分之一,顏色也變成了深褐色,岩馬桑的藥香更濃了。
沈月小心翼翼地把竹筒從火堆上拿下來,用茅草墊著手,把茶倒進四個竹碗里 —— 就是剛才喝魚湯的竹碗,還帶著點魚湯的鮮味。
“小心燙!” 沈月把竹碗遞到每個人手里,自己先端起一碗,吹了吹才抿了一口。茶剛入口時有點苦,可咽下去之後,喉嚨里卻泛起一股回甘,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肚子里,很快就傳遍了全身。
易芳也端起碗喝了一口,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 確實不像她想象中那麼難喝,完全沒有苦味,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木頭的清香味,而且喝完之後,身上暖暖的,剛才因為擔心狼群而起的寒意,也消散了不少。
唐哲喝得最慢,他小口小口地抿著,目光卻時不時瞟向門洞外 —— 外面的兩堆火還在燒著,火苗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把影子投在地上,像是在跳舞。火堆里的柴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火紅的炭火,偶爾 “ 啪” 響一聲,濺起幾點火星。
四個人喝完茶,又靠回石牆上休息。洞里靜悄悄的,只有炭火的 “ 啪” 聲和外面風吹過樹葉的 “沙沙” 聲。可沒安靜多久,遠處的狼嚎聲就傳了過來 —— 這次的狼嚎比剛才更近了,像是就在河對岸,聲音淒厲又凶狠,听得人頭皮發麻。
緊接著,又傳來幾聲 “咕咕” 的叫聲,是貓頭鷹的聲音,那聲音在深夜里听著格外淒涼,和狼嚎混在一起,把整個牛尾河峽谷襯得像座鬼城,陰森得讓人心里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