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庫里的青銅門剛被趙霸天帶刀手撞開條縫,晨霧便裹著寒氣鑽了進來。
陸醉川蹲在地上拾《鎮魂經》時,指尖突然觸到片硌手的東西——是從周知遠衣襟里滑落的黑紙片,指甲蓋大小,邊緣泛著紫青,像被陰火舔過的蟬蛻。
\"陸大哥?\"小九的盲杖輕輕點了點他腳邊,\"地上有東西在滲涼氣。\"
他捏起那片黑符,腕間城隍鎖突然發燙。
沈墨寒不知何時湊過來,指尖剛踫到符面便猛地縮回,袖中羅盤\" \"地轉了半圈︰\"黑影符。
邪神教派的傳訊媒介,我在古籍里見過圖譜。\"她鬢角垂落的銀簪泛起幽光,那是前清陰陽師的鎮邪法器,\"符里封著活人的生魂,每傳一次訊,魂魄便被撕去一角。\"
白衡的青布靴碾過滿地碎瓷,他俯身時腰間的桃木劍發出嗡鳴︰\"周知遠是周天佑安插的細作,可這符出現在聯盟密庫......\"老長髯在晨風中抖動,\"說明外頭早有信徒潛伏,就等我們松懈。\"
陸醉川把黑符遞給沈墨寒,指腹蹭過自己掌心血痕——方才捏碎酒葫蘆時劃的,血珠滴在符上,竟滋滋冒起黑煙。
他突然想起周知遠咽氣前那句\"他們在等\",喉間泛起苦酒味︰\"封鎖所有出口,各營守衛加三倍。
趙哥帶刀手守後門,陳兄弟帶巡防營把外圍五里地犁一遍。\"他轉向李長風,\"李老,您帶二十個練氣士去查糧庫,邪神最喜歡在米倉里種尸菌。\"
陳烈攥著腰間鐵尺撞開人群,玄色勁裝被晨霧打濕︰\"就這麼守著?
要我說直接殺到紫霧山去!\"他眼角還帶著昨夜和邪修打斗的淤青,\"那道裂縫早該用雷火劈了,留著養妖物呢?\"
李長風的檀木拐重重敲在青石板上︰\"毛頭小子懂什麼?
紫霧山連著三條龍脈,劈了裂縫龍氣倒灌,半個江北都要發洪水!\"他捻著三縷白須看向陸醉川,\"依老朽之見,還是把鎮魂經和敕令轉移到......\"
\"不用轉移。\"陸醉川摸出沈墨寒給的青瓷瓶,仰頭灌了口女兒紅。
甜酒混著血腥氣在嘴里炸開,他望著窗外越聚越濃的紫霧,\"他們要敕令,要鎮魂經,那就給他們個機會。\"
眾人靜了。
沈墨寒的羅盤突然\"當\"地撞在桌角,她抬眼時眼底有星芒流轉︰\"陸大哥是想引蛇出洞?\"
\"三日後辦鎮魂祭。\"陸醉川把空酒瓶放在《鎮魂經》的檀木匣上,\"對外放風說經書送回城隍廟了,只留敕令鎮場。\"他指節叩了叩桌面,\"那些躲在紫霧里的,總該忍不住露頭。\"
陳烈先笑了,鐵尺往肩頭一扛︰\"這招妙!
他們以為咱們要守,偏要戳破他們的算盤!\"李長風卻皺起眉,欲言又止。
白衡撫須長嘆︰\"人心聚時,方是最好的結界。\"
是夜,沈墨寒的竹燈在偏廳亮了整夜。
陸醉川去送醒酒湯時,見她伏在案上,發絲間沾著符灰,面前擺著七盞引魂燈,燈芯是用黑影符的碎末搓的。\"破解了半段靈識。\"她抬起臉,眼下青黑如墨,\"三日後夜半,引魂陣開,奪取敕令。\"
陸醉川把湯碗推到她手邊︰\"辛苦。\"
\"不辛苦。\"她舀了口湯,忽然笑了,\"我阿爹說,陰陽師的命就是給人間當燭火。\"燭火映著她耳後那道淡疤——那是十年前為救被邪修擄走的孩童留下的,\"只是......\"她指尖劃過符紙,\"這符里的生魂,我認得。\"
\"誰?\"
\"張鐵柱。\"沈墨寒聲音發顫,\"前兩日在西哨崗值夜的兄弟,前天還幫我搬過《陰陽要術》......\"
陸醉川的城隍鎖突然灼得他心口發疼。
他摸出酒葫蘆,才想起白日里捏碎了,只能攥緊沈墨寒的手腕︰\"明日祭典,我要讓所有兄弟都站在明處。\"
三日後的鎮魂祭,晨霧散得極早。
陸醉川站在演武場中央,敕令在他腰間泛著金光。
台下是三千聯盟弟兄,刀槍映著朝陽,像片鋼鐵的海。
陳烈舉著令旗跑上高台︰\"外圍五里沒動靜!
李老說糧庫也干淨!\"他額角汗津津的,\"那些龜孫子該來了吧?\"
\"來了。\"陸醉川望著西北方山口,那里的山雀突然炸了群。
他摸出懷里最後半壇燒刀子,仰頭灌下。
酒液順著嘴角淌進衣領,他眼前泛起金光——那是城隍之力覺醒的前兆。
第一聲慘叫從後營傳來。
陸醉川踩著演武場的青磚躍起,敕令在掌心化作金鞭。
他看見三個穿夜行衣的人正往祭台沖,腰間掛著染血的短刀——那是聯盟巡防營的制式。\"停手!\"陳烈的鐵尺砸在地上,\"自己人!\"
但那些人充耳不聞。
最前面的那個躍起時,後頸浮出紫青紋路——是被邪術操控的活尸。
陸醉川的金鞭抽在他心口,活尸瞬間化作黑灰。\"去截左邊那路!\"他吼向沈墨寒,\"右邊我來!\"
沈墨寒的銀簪化作白刃,追著最後一個活尸沖進林子里。
月光透過樹縫落下來,她看見那活尸的鞋——是新納的千層底,鞋幫上繡著並蒂蓮。\"秀蘭嫂子?\"她驚呼出聲。
那是前營伙夫王二的媳婦,前日還送過她一筐腌蘿卜。
活尸突然轉身,指甲變成三寸長的黑刺。
沈墨寒旋身避開,銀簪刺進它心口。
活尸喉頭發出咯咯聲,從懷里掉出塊銅牌——是聯盟巡邏隊的腰牌,刻著\"戊字十九號\"。
\"十九號......\"沈墨寒撿起腰牌,背面有行血字,被指甲劃得歪歪扭扭︰\"內有......\"
活尸突然抓住她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救......\"它眼眶里滾出血淚,\"救......\"
沈墨寒反手點了它的昏睡穴。
月光下,活尸臉上的紫青紋路正緩緩褪去,露出秀蘭嫂子原本的面容,眼角還沾著沒擦淨的面脂——那是她前日說要去鎮上買頭花時化的妝。
林外傳來陸醉川的呼喝聲,混著金鞭破空的脆響。
沈墨寒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秀蘭,指尖觸到她後頸凸起的骨節——那里有個指甲蓋大小的凹痕,和黑影符的形狀分毫不差。
她望著遠處祭台方向翻涌的紫霧,突然想起白日里陸醉川說的話︰\"只要人心還熱著,就不怕他們。\"可此刻懷里的溫度,卻比晨霧更讓她心寒。
秀蘭嫂子在她懷里動了動,喉嚨里溢出含混的字︰\"佛...堂...後...院...\"
沈墨寒按住她的嘴,壓低聲音︰\"別怕,我在。\"
但她知道,更可怕的還在後頭——那些能把聯盟弟兄變成活尸的人,此刻正藏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看著這場祭典,看著她懷里的秀蘭,看著陸醉川手中的敕令。
而秀蘭嫂子最後那半句未說完的\"內有\",像根細針,扎進了她剛焐熱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