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寒的指尖剛觸到傳訊鴿帶血的爪尖,那染血的紙條便\"刷\"地展開,\"軍營廢墟地洞,陰煞翻涌\"幾個字像燒紅的鐵釘釘進她眼底。
祭壇外陰兵的嘶吼混著馬蹄聲炸響,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城隍廟翻到的《兩界輿圖》——命脈節點若真在舊軍營,他們現在困住的不過是邪神啃食人間的\"利齒\",真正的毒牙還埋在地脈里。
\"陸醉川!\"她轉身時袖中殘頁嘩啦作響,腕間血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向手肘,那是方才強行撕裂空間傳訊的代價,\"節點確認存在,必須把邪神意志引過去!\"話音未落,她已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隨身的黃符上,符咒瞬間泛起幽藍微光。
陸醉川握城隍令的手緊了緊。
他能清晰感知到腳下祭壇的震顫——邪神殘魂正瘋狂撕扯封印,像困在網里的巨蟒。
金紅瞳孔里倒映著沈墨寒發白的唇,突然想起半年前在醉仙樓後巷,這姑娘蹲在雨里翻一本破書,雨水打濕了她的發,卻始終護著懷里的典籍。\"怎麼辦?\"他問,聲音里帶著酒客點壇燒刀子時的隨意,可指節捏得泛白。
\"啟動"兩界牽引陣"!\"沈墨寒將畫好的傳送符拍在他掌心,符咒邊緣還沾著她的血,\"這是唯一能把邪神意志和節點一起碾碎的辦法。\"她的指尖掠過他手背,那里有道舊疤,是去年為救小九擋刀留下的。\"玄風長老的封魂珠能穩住陣眼,小九的判官筆鎖命源......\"
\"夠了。\"陸醉川打斷她,低頭看那道血符。
符紙上的紋路像極了醉仙樓老掌櫃釀酒時在酒壇上畫的封條,\"你說怎麼做,我做。\"
祭壇角落突然傳來悶咳。
玄風長老扶著石壁站起,他本就蒼白的臉此刻白得近乎透明,嘴角沾著血沫。\"小友,\"他從懷中摸出顆流轉著青光的珠子,封魂珠表面的裂痕比昨日又多了三道,\"這是我用五十年壽元溫養的封魂珠,打進陣心能撐半柱香。\"他踉蹌著走向陣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當年我師兄弟三人守歸墟,最後只剩我......\"他忽然笑了,皺紋里的血珠閃著光,\"今日能為人間再燃一把火,值了。\"
陸醉川望著老人佝僂的背影,喉嚨突然發緊。
他想起上個月在破廟,玄風長老用枯枝在地上畫陣法,說\"修者之道,不是求長生,是護活人\"。
此刻老人的衣袍被陰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卻覺得那身影比任何時候都挺拔。
\"小九!\"沈墨寒突然提高聲音。
盲眼姑娘正跪在陣中央,蒼白的手指撫過地面的符文。
她雖看不見,卻像能感知到所有動向,聞言抬起頭,盲眼上的白紗被風掀起一角。\"鎖命源。\"沈墨寒說,\"不管多疼,都要把那東西的命線拽進節點。\"
小九用力點頭。
她摸到腰間的判官筆,筆桿還帶著體溫——這是陸大哥昨日用酒壇碎片為她磨的新筆。
指尖觸到筆鋒的瞬間,她仿佛看見無數因果線在眼前交織,紅的是生,黑的是死,其中最粗的那根正泛著妖異的紫,那是邪神的命源。
她咬著唇,筆尖重重扎進掌心,鮮血順著筆桿流到符紙,開始書寫\"斬命令\"。
\"起陣!\"沈墨寒雙手結印,祭壇四周的火把突然全部轉為幽藍。
正義聯盟殘部的身影在藍光里晃動,他們或捏訣或結印,汗水順著下巴砸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
陸醉川能听見他們的喘息,像破風箱似的,可沒有一個人松開手。
玄風長老的手終于按在陣心。
封魂珠觸到地面的剎那,整個祭壇發出嗡鳴。
老人的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臉上的皺紋深如刀刻,可他的眼楮亮得驚人。\"去罷。\"他輕聲說,話音未落,整個人便化作一道清光,融入陣中。
陸醉川突然覺得眼眶發澀。
他仰頭灌下腰間的烈酒,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燒進胃里,燙得他直咳嗽。
這是醉仙樓老掌櫃親手釀的\"醉城隍\",最後一壇。
酒液入腹的瞬間,他听見腦海里響起熟悉的轟鳴——那是城隍傳承甦醒的聲音。
金紅瞳孔里的光猛地炸開,背後浮現出千百道虛影,有穿官袍的,有提酒壺的,有握判官筆的,齊聲低喝︰\"斬!\"
\"走了!\"他對沈墨寒喊了一嗓子,踩著虛空騰空而起。
風灌進他的衣領,他看見腳下的陣法正泛著金光,小九的身影在光中若隱若現,她的判官筆還在動,每一筆都像在割她的肉。
沈墨寒仰頭看他,嘴角扯出個極淡的笑,腕間的血痕已經爬到了小臂。
陰雲在頭頂翻涌,邪神殘魂的尖嘯幾乎要刺穿耳膜。
陸醉川握緊斷刀——這是玄風長老用自己的佩劍為他重鑄的,刀身上還刻著\"斬邪\"二字。
他能感覺到邪神的意志在逼近,像團黏膩的黑霧,要把他整個人裹進去。
\"來啊!\"他大喝一聲,斷刀劃出金紅刀光。
背後的城隍虛影同時揮出無形的刀,千百道刀光匯聚成一道,直劈向那團黑霧。
與此同時,小九的\"斬命令\"終于完成,一道血色光線從她筆端射出,精準纏住邪神的命源,拽向舊軍營的方向。
邪神的哀嚎震得雲層裂開。
陸醉川看見黑霧里浮現出一張扭曲的臉,那是無數冤魂的面孔疊成的,有被陰兵砍頭的百姓,有被周天佑槍斃的士兵,有被紅袍老道煉尸的孩童......他的手更穩了。
刀光穿透黑霧的剎那,他听見無數嘶啞的\"謝謝\",像春風吹過荒草。
黑霧散了。
陰雲退去,朝陽從東方升起,把祭壇染成金色。
陸醉川落在地上,斷刀\"當\"地一聲插在土里。
他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膝蓋一軟差點栽倒,幸好沈墨寒及時扶住他。
\"贏了?\"他喘著氣問,汗水順著下巴滴在地上。
沈墨寒望著逐漸清明的天空,點了點頭。
她的手觸到他後背,全是冷汗。\"贏了。\"她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小九摸索著爬過來,抓住陸醉川的衣角。
她掌心的傷口還在流血,卻笑得很開心︰\"陸大哥,我......我感覺到那些......那些魂兒都走了。\"
陸醉川想摸摸她的頭,手剛抬起來就垂了下去。
他突然覺得好冷,冷得骨頭都在疼。
沈墨寒的臉色變了,她扯開他的衣領,看見他心口有片青灰色的印記,正以極快的速度擴散——那是過度使用城隍之力的代價,衰老。
\"沒事。\"他扯出個笑,\"就是有點累。\"
遠處傳來馬蹄聲。
是鐵掌趙霸天帶著青幫兄弟來了,馬背上還載著藥箱和熱粥。
沈墨寒抬頭望向北邊,那里有座被荒草覆蓋的山,山腳下有片廢棄的莊子——那是他們商量好的臨時據點。
\"先去休整。\"她對趙霸天喊了一聲,又低頭看向陸醉川,\"我們回據點,找最好的大夫......\"
陸醉川沒听清後面的話。
他望著初升的太陽,忽然想起醉仙樓的老掌櫃。
那老頭總說\"酒要燙著喝,日子要熬著過\",可現在他覺得,能和這些人一起熬過來,比喝多少壇熱酒都痛快。
意識逐漸模糊前,他听見沈墨寒帶著哭腔的聲音︰\"陸醉川!
你給我撐住......\"
而在北平郊外的廢棄莊子里,一口紅漆棺材正靜靜躺在柴房角落。
棺材蓋上刻著個歪歪扭扭的\"周\"字——那是周天佑的舊物。
沒人注意到,棺材縫里滲出一絲黑霧,像條蛇似的,緩緩爬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