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山堂的燭火在穿堂風里晃了晃,陸醉川捏著那半塊染血碎布的指節泛白。
歸墟令碎片還在掌心發燙,像塊燒紅的炭,烙得他想起洞底黑影眼尾那道泛金光的月牙疤——和他小時候在城隍廟壁畫上見過的,初代城隍眉間的金紋,竟有七分相似。
\"如果幕後黑手真能操控命運,\"沈墨寒的聲音像浸了冰的銀針,刺破他的思緒,\"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早已被預知。\"她指尖仍停在星盤的\"命\"位,青銅盤面上浮起層薄霜,是陰陽術力翻涌的痕跡。
陸醉川仰頭灌了口酒,辛辣順著喉管燒進胃里。
他望著梁上晃動的燈籠影子,突然把酒葫蘆重重砸在桌上︰\"所以得做些他沒預料到的事。\"酒液濺在地圖上,暈開團深褐色的污漬,恰好蓋在鎮山堂的標記上。
沈墨寒的睫毛顫了顫。
她轉身從案底抽出卷泛黃的《白羽子手札》,封皮上的朱砂印還沾著半片枯葉——那是三天前在叛徒房梁上找到的,墨跡未干的密信就藏在書頁夾層里。\"用他的身份。\"她展開手札,露出最後一頁被撕去半角的暗號,\"偽造一份"陸醉川已掌握完整歸墟令"的假情報。\"
\"啥?\"趙霸天的大嗓門震得窗紙簌簌響。
這位青幫老大正蹲在門檻上擦柳葉鏢,聞言\" 當\"一聲站起來,鏢盒里的暗器嘩啦啦撒了滿地,\"那小子前兒還偷摸往茶里下蒙汗藥!
放他走?
萬一真跑了——\"
\"他跑不掉。\"沈墨寒指尖輕按眉心,腕間銅鈴發出極輕的嗡鳴。
她袖中滑出根細如發絲的銀線,線頭纏著點淡青色的光,\"今早他替我取星盤時,我在他脈門種下了"陰陽鎖鏈"。\"銀線觸到空氣的瞬間,窗外掠過道黑影——是只渾身冒黑氣的烏鴉,正撲稜著撞向院中的老槐樹。
陸醉川突然笑了。
他彎腰替趙霸天撿暗器,指腹擦過枚淬毒的柳葉鏢︰\"老七,你忘了?
當年在醉仙樓,我替你擋那碗鶴頂紅時,你說過"兄弟的命,我背一半"。\"
趙霸天的絡腮胡子抖了抖。
他重重拍了下陸醉川肩膀,震得對方咳了兩聲︰\"成!
老子今晚就蹲在後山破廟,他要敢邁過十里碑——\"他捏緊柳葉鏢,鏢尖在青磚上劃出道火星,\"就給他留個對穿的窟窿。\"
子時三刻,鎮山堂後牆傳來瓦片碎裂的輕響。
陸醉川蹲在房脊上,看著那道縮成蝦米的身影從狗洞鑽出去,月光照得他後頸的\"陰陽鎖鏈\"印記忽明忽暗——像朵開在皮膚下的藍蓮花。
他摸出酒葫蘆抿了口,轉頭對藏在廊下的趙霸天比了個手勢。
趙霸天的粗布靴子幾乎沒發出聲響。
他從影壁後閃出來時,白羽子正踮著腳往山路上跑,懷里還揣著那封偽造的密信。\"跑挺快啊?\"趙霸天的鐵掌拍在對方後頸,白羽子悶哼著栽進草窠,懷里的信\"刷\"地飛出去,被山風卷著飄向鎮山堂方向。
陸醉川跳下來時,正看見沈墨寒站在台階上,手里捏著那封被風送回的信。
她對著月光展開信紙,嘴角勾出極淡的笑︰\"看來周天佑的人,等不及了。\"
與此同時,二十里外的青石板路上,七匹黑馬踏碎夜露狂奔。
為首的紅袍老道掀開斗笠,露出半張爬滿尸斑的臉。
他捏碎手中的傳訊符,符灰里浮起\"歸墟令現世\"幾個血字︰\"加速!
鎮山堂的東西,今晚必須到手!\"
而此刻的東嶺古廟,小九正跪在積灰的供桌前。
她盲眼蒙著的藍布被夜風吹得掀起一角,蒼白的指尖撫過地面的青磚——每塊磚下都埋著沈墨寒給的鎮魂釘。
歸墟令碎片在她懷里發燙,像顆跳動的心髒。\"姐姐說,\"她輕聲呢喃,聲音像片落在水面的羽毛,\"等月亮爬到第三根檐角時,要把陣眼設在香爐下。\"
古廟外的老松突然發出\" 嚓\"一聲。
小九的手指頓住,盲眼上的藍布無風自動。
她歪了歪頭,似乎听見遠處傳來馬蹄聲——不是普通的馬蹄,是鐵蹄踏在骨頭上的悶響。
鎮山堂的高台上,沈墨寒望著東方漸起的火光,將星盤收進木匣。
陸醉川站在她身側,酒氣混著松濤漫過來︰\"第一步,成了?\"
\"成了一半。\"沈墨寒的目光穿過夜幕,落在東嶺方向,\"他們撲了空,但...真正的麻煩,才要開始。\"
山風卷著幾片枯葉掠過她腳邊,葉尖沾著暗紅的血——是從東方飄來的。
東嶺古廟的檐角銅鈴突然齊鳴。
小九摸索著抓起供桌上的引魂鈴,鈴鐺里傳出細若蚊蠅的嘆息。
她蒙著藍布的盲眼微微顫抖,終于說出這三個月來的第一句話︰\"有...好多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