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寒耳後的朱砂印子疼得像被針挑著,她死死攥住青銅釘,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山風卷著陰兵的慘叫撞進塔樓,她望著楚冥所在的尸堆,黑霧里那幾條泛著綠光的鎖鏈突然\"錚\"地繃直,像活物般吐著信子往空中鑽。
\"陰魂鎖鏈...\"她低吟一聲,符袋里的黃符無風自動,在指尖發出細碎的摩擦聲。
這鎖鏈她在古籍里見過——需用百人活祭的怨魂凝練,每道鎖頭都纏著被剜去雙眼的嬰靈。
可不等她念動訣,山腳下突然騰起一片金光。
是陸醉川。
他懷里還抱著半壇沒喝完的燒刀子,酒液順著衣襟往下淌,在月光里拉出銀亮的線。
老巢的火光映著他的側臉,額間的城隍印泛著暖金,連瞳孔都染成了琉璃色。
沈墨寒望著他一步步踏過焦黑的斷木,突然想起初見時那個在酒壇堆里打盹的跑堂——原來他醉酒時泛紅的眼尾,是城隍之力在甦醒。
楚冥的手抖了。
他能感覺到鎖鏈在抗拒,那些被他用符咒鎮了三年的怨魂突然開始尖叫,像被扔進滾水的蛇。\"不可能!\"他踉蹌著後退,腰間的虎符撞在尸塊上,\"我用了青泥渡三百百姓的命祭煉,這鎖鏈連閻羅都能困半刻...\"
\"你也配踫冥界的東西?\"
陸醉川的聲音像敲在青銅上。
他抬手,那半壇酒\"砰\"地砸在楚冥腳邊,酒氣混著金芒炸開來。
陰魂鎖鏈瞬間扭曲,綠光變成慘藍,鎖鏈上的嬰靈發出尖嘯,竟爭先恐後往黑霧里鑽——它們在怕,怕這縷帶著檀香的金光。
\"城隍印,鎮!\"
陸醉川掌心的印記突然離了皮膚,懸浮在兩人中間。
那是塊半舊的青銅印,邊角還沾著酒樓的油漬,此刻卻迸出萬千金鏈,比楚冥的陰魂鎖粗三倍,\"嘩啦啦\"纏上所有怨魂。
沈墨寒看見最前面的嬰靈觸到金鏈的瞬間,身上的腐肉簌簌掉落,露出白生生的骨頭,接著連魂魄都開始發亮,像被風吹散的螢火。
\"不——!\"楚冥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
他扯開衣襟,心口處紋著的黑麒麟突然滲出血,那是幽冥九轉的禁術。
他咬碎舌尖,血沫濺在鎖鏈上,\"我練了十年的...啊!\"
陸醉川沒等他說完。
他往前一步,鞋底碾過焦土的聲音比雷聲還響。
楚冥只覺胸口一悶,像是被座山壓著,再低頭時,左臂已經齊肩而斷,骨頭碴子扎進泥里,血泡\"咕嘟咕嘟\"往外冒。
\"撲通\"。
楚冥跪了。
他盯著自己空蕩蕩的左袖,又抬頭看陸醉川——那哪是個人,分明是廟里走下來的神,金光里還飄著酒氣,連身後的焦木都開出了小野花。
\"老大!\"
趙霸天的喊殺聲從東邊傳來。
他騎著那匹棗紅馬,鐵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身後跟著百來號青幫弟子,每人腰間都別著淬毒的柳葉鏢。\"給老子往死里打!\"他吼著甩出三枚飛鏢,正插在三個想溜的楚軍後頸,\"敢燒老子的碼頭,今天全給我留在西山!\"
沈墨寒趁機摸出最後三枚青銅釘。
她咬著唇,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將釘子\"砰砰\"釘進塔樓四角。
符紋順著釘身爬滿整面牆,像活過來的紅蚯蚓,瞬間封死了楚冥所有退路。
她望著自己發抖的手,耳後的朱砂印已經腫成小紅莓——這是陣眼反噬的極限了,再撐半刻,怕是要吐黑血。
\"好手段。\"
一聲輕嘆從塔頂傳來。
無塵子不知何時站在飛檐上,道袍被山風灌得鼓鼓的。
他望著山下如潮的聯盟旗幟,白眉一挑︰\"陸小友這一仗,怕是要讓天下軍閥都睡不著覺了。\"
陸醉川沒接話。
他望著被趙霸天押過來的韓修遠,那人的官靴沾滿泥,往日油光水滑的分頭亂成雞窩,此刻正跪在地上發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我...我就是想著能多要點軍餉...\"韓修遠抽噎著抬頭,\"誰知道他...他連百姓都能祭...陸兄弟,我錯了...\"
陸醉川蹲下來,手指捏住韓修遠後頸的筋。
那里有塊淡青的胎記,是三年前他們在破廟分饃時,他為救自己被野狗抓的。\"你說過,要跟著我護著這城的百姓。\"他聲音輕得像嘆息,\"現在去牢里,把這句話想明白。\"
韓修遠突然哭出聲。
兩個聯盟戰士上來架他時,他拼命往陸醉川懷里撲,被趙霸天一腳踹開︰\"哭個屁!老子當年賭輸了把命押給青幫,不也熬過來了?\"
殘陽漫過西山時,戰場終于安靜下來。
受傷的楚軍被捆成粽子,堆在老巢前的空地上;聯盟戰士舉著火把清點戰利品,偶爾傳來刀劍相撞的脆響。
沈墨寒靠在塔樓欄桿上,望著陸醉川的背影,突然覺得那抹金光淡了些——他又用了過量的城隍之力,怕是要折半年陽壽。
\"這只是開始。\"她輕聲說,指尖撫過發燙的符袋,\"真正的敵人,還在門後。\"
陸醉川沒回頭。
他望著東邊泛白的天際線,那里飄著幾朵烏雲,像被墨汁染過的棉絮。\"我知道。\"他摸出懷里的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酒液順著下巴滴在城隍印上,\"但至少...我們守住了這扇門。\"
遠處傳來清點俘虜的吆喝聲。
\"報告!這邊有個穿黑斗篷的,死活不肯摘帽子!\"
陸醉川的手頓了頓。
他望著那團縮在陰影里的黑影子,突然覺得後頸發涼——那不是普通的俘虜,他身上的味道,像極了三年前小九說過的\"無眼判官\"的宿敵。
山風卷起一片枯葉,打在黑斗篷上。
露出半張泛青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