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碎瓦礫從眾人腳邊掠過,陸醉川仰頭望著那團懸浮在雲層中的暗紅色裂隙。
裂隙中央的瞳孔正緩緩轉動,每一次收縮都像有重錘敲打在眾人魂魄上。
他喉間泛起燒刀子的辛辣味——這是城隍之力即將覺醒的前兆,可此刻他壓著沒動,先轉頭問沈墨寒︰\"這玩意兒到底是啥?\"
沈墨寒的桃木劍在掌心沁出薄汗。
她盯著那只眼楮,想起三天前在城隍廟後殿翻出的《幽冥輿圖》殘卷︰\"邪靈之眼。\"她聲音發緊,\"古籍說它是陰陽屏障上的毒瘡,專吞活人陽火養著,等徹底睜開......\"她沒說下去,指節捏得泛白。
話音未落,裂隙突然迸出一道黑芒。
那光比墨還沉,直取陸醉川面門。
他下意識旋身,城隍印在掌心震出金光,\"當\"的一聲撞開黑芒,可余波還是擦著左肩劃過。
劇痛像滾燙的油潑進骨頭縫,他踉蹌兩步,後背突然貼上一片溫涼——是小九。
盲女的手指摸索著他的傷口,判官筆在他後心畫出銀亮符文。
陸醉川聞到淡淡檀香味,那是小九常用來擦筆的香灰。
符文剛完成,左肩的灼痛便弱了幾分,他低頭正想說\"謝了\",卻見小九盲眼上的白紗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泛著幽光的瞳孔——那是無眼判官轉世特有的陰陽瞳,此刻正映著裂隙里的邪光,像兩盞小燈。
\"不能耗著。\"陸醉川抹了把嘴角的血,城隍印在掌心嗡鳴,\"都散開!\"
玄風長老的青鋒劍已出鞘,劍氣劈開三只從地底鑽出來的腐尸;林大俠的九環刀掄得虎虎生風,刀背磕在邪靈腦門上,火星子濺得老高。
可不等眾人站穩,叛徒首領的尖笑就從廢墟後傳來︰\"陸跑堂,你當這是酒肆里勸架呢?\"
話音未落,邪惡文明大祭司從煙塵里走出來。
他懷里抱著的青銅器物還滴著黑血——正是三日前被眾人擊碎的青銅鼎,此刻竟重新拼合,表面爬滿蚯蚓似的紅紋。
大祭司將器物舉過頭頂,地面突然裂開無數細縫,黑浪般的邪靈從中涌出,為首的那只生著三個腦袋,每個腦袋都長著陸醉川認識的臉︰被軍閥槍殺的老掌櫃、被邪術害死的王嬸、甚至還有他小時在街頭撿過的流浪狗。
\"是生魂煉的!\"沈墨寒的桃木劍刺中一只邪靈,那東西卻發出嬰兒啼哭,\"他們用活人魂魄養這破鼎!\"
陸醉川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摸出懷里的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是王嬸釀的燒刀子,辣得他眼眶發酸。
酒液入喉的瞬間,金光從他眼底炸開,周身騰起酒氣,整個人仿佛鍍了層金箔。
這是城隍化身,可他能清楚感覺到後頸的皮膚在變皺,發梢有幾縷已經泛白——過度使用的代價,來得比從前更快了。
\"都退到我身後!\"他吼了一嗓子,抬手就是一掌。
金光所過之處,邪靈像紙人遇火,\"轟\"地燒個干淨。
可那三只腦袋的邪靈卻撲了過來,其中一個腦袋突然開口︰\"小川,你忘了我教你顛勺時說的話?\"是老掌櫃的聲音。
陸醉川的手頓了頓,那邪靈趁機咬住他的手腕,腐臭的口水順著傷口往下淌。
\"清醒點!\"小九的判官筆點在他眉心,銀芒刺得他打了個激靈。
他低頭看著被咬住的手腕,那里正滲出黑血——這哪是老掌櫃,分明是用生魂怨氣捏出來的假貨!
他咬著牙灌了半葫蘆酒,金光暴漲,那邪靈被震得倒飛出去,撞在青銅鼎上,發出瓷器碎裂的脆響。
\"看!\"沈墨寒突然指向裂隙。
那只眼楮不知何時閉合了一瞬,再睜開時,瞳孔里竟映出青銅鼎的影子。
陸醉川靈光一閃︰\"這眼和鼎連在一起?\"
沈墨寒的桃木劍劈開兩只撲向玄風長老的邪靈,點頭道︰\"鼎是引子,眼是吞噬口!\"她鬢角的碎發沾著血,\"毀掉鼎,眼就沒了根!\"
\"那還等什麼?\"林大俠的刀砍在青銅鼎上,濺出幾點火星,\"奶奶的,老子劈了這破銅!\"
可大祭司早有防備。
他念動咒語,青銅鼎突然發出蜂鳴,無數黑鏈從鼎身竄出,纏住林大俠的刀。
林大俠紅著眼較勁,刀上的鐵環被拉得變形。
玄風長老趁機欺身而上,青鋒劍直刺大祭司咽喉,卻被叛徒首領甩出的淬毒飛針攔住——那針上的毒,正是三天前毒死玄風派三個弟子的。
陸醉川看著這一切,喉間的酒氣翻涌。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再用一次化身,可能要折十年陽壽。
可當他瞥見沈墨寒為擋邪靈被劃開的衣袖,露出底下猙獰的舊傷疤那是上個月為救他擋的槍傷),又看見小九盲眼上的白紗被血染紅,突然笑了。
\"王嬸說她的酒能燒穿鬼門關。\"他摸出最後一壇燒刀子,拍碎泥封,\"老子今天就讓你們看看,能不能燒穿這破眼楮!\"
酒液潑在城隍印上,金光瞬間籠罩整座廢墟。
陸醉川的身影在金光中變得模糊,隱約能看見身後浮現出冕旒垂目的城隍法相。
他舉起城隍印,對準青銅鼎︰\"破!\"
金光如利箭穿透鼎身,青銅鼎發出刺耳的尖叫,表面的紅紋開始崩裂。
裂隙里的眼楮瘋狂轉動,像被戳了痛處的野獸。
大祭司的臉瞬間慘白,他想搶回青銅鼎,卻被陸醉川的金光掀飛,撞在斷牆上,吐了口黑血。
\"成了?\"玄風長老抹了把臉上的血,看著逐漸暗淡的裂隙。
\"沒。\"沈墨寒的聲音發顫。
她望著裂隙里緩緩滲出的黑霧,那黑霧正凝成新的形狀——是更龐大的邪靈,比之前所有加起來都猙獰。
陸醉川的金光開始消散。
他踉蹌著扶住城隍印,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身體里被抽走了。
鏡中月、水中花,他突然想起老掌櫃教他端盤子時說的話︰\"看著穩當的,未必真穩當。\"
夜風突然轉冷。
眾人望著重新凝聚的危機,一時都沒說話。
直到小九摸索著拉住陸醉川的衣角,往他手里塞了塊糖——是她藏在懷里的,之前說要等打贏了再吃。
\"走,先歇著。\"陸醉川把糖塞進嘴里,甜得發苦。
他掃了眼眾人的傷,又看了看仍在轉動的邪眼,\"今晚...總得喝一杯。\"
夜深時,營地的篝火 啪作響。
陸醉川獨自坐在石頭上,懷里抱著一壇燒刀子。
他望著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處,那里還能听見邪眼轉動的嗡鳴。
酒壇上還沾著白天的血,他用袖子擦了擦,仰頭灌了一口。
辛辣順著喉嚨燒進胃里,他突然想起沈墨寒說的\"代價很大\"。
月光落在他發梢,他摸了摸,指尖觸到一片白——比白天更多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他沒回頭,只是把酒壇往旁邊挪了挪,留出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