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刀王的尸體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時,陸醉川的虎口還在滲血。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污,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斷劍、殘旗、七歪八扭的尸體,還有沈墨寒腳邊那截被黑火燒焦的桃木劍。
"川哥兒!"鐵掌趙霸天從街角奔來,懷里抱著個渾身是血的幫眾,"老七撐不住了!"
陸醉川剛要上前,半空中突然滾過一聲悶笑,像破風箱漏了氣。
眾人抬頭,只見月亮被一團黑影啃去半邊,那影子的輪廓竟與城隍廟被軍閥砸爛的神像分毫不差——青面、虯須、腰間懸著半卷判官簿。
"是黑冥尊!"玄風長老突然攥緊了腰間的青銅鈴,白發根根倒豎,"當年他還是我派大長老時,就愛用這種"覆月"的手段震懾弟子。"
陸醉川的城隍印在掌心發燙,他能清晰感應到那黑影里翻涌的氣息——不是普通邪修的陰毒,而是帶著某種古老的腐朽,像是從地底下埋了幾百年的棺材里爬出來的。"閻羅境?"他聲音發啞。
"至少是閻羅境初期。"玄風長老的青銅鈴開始自鳴,"當年他為了修"萬魂祭",把玄風山七十二座靈脈全抽干了,後來被祖師爺封在鎮魔洞,沒想到......"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劇烈震顫。
離戰場半里遠的亂葬崗方向騰起黑霧,像條翻江倒海的黑龍,隱約能听見無數人在哭嚎。
小九的盲眼突然泛起金光,她舉起還沾著血的判官筆,筆尖直指那方向︰"魂哭,血祭。"
陸醉川抄起腳邊的酒葫蘆,晃了晃,空的。
他暗罵一聲,解下腰間的城隍印攥在手心——這東西最近越來越沉,上次用"生死輪回"時裂的細紋,此刻正滲出淡金色的光。"趙哥,帶兄弟們後撤,守好傷員。"他對趙霸天吼了一嗓子,又轉向沈墨寒,"你和小九跟我去。"
沈墨寒扯下染血的外袍,露出里面繡著太極圖的素色中衣。
她咬破指尖在桃木劍殘刃上畫了道血符,劍身上的裂痕竟開始緩緩愈合︰"祭壇方位在亂葬崗最深處,那里埋著前明的鎮邪碑。"
四人剛沖進黑霧,陸醉川就被一股子腐臭嗆得直咳嗽。
月光完全被遮住了,他只能借著小九判官筆的金光視物——腳下全是半腐的白骨,有些骨頭上還掛著破布,看樣子是近年被丟進來的流民。
"這些都是被抽了生魂。"小九突然用手比劃著,然後指著祭壇︰"他們的怨......在祭壇中央。"
話音未落,黑霧突然凝成實質,化作無數只青灰色的手,抓向眾人的面門。
陸醉川揮起城隍印,金光所過之處,黑霧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像熱油潑在冰面上。
沈墨寒的桃木劍殘刃突然爆發出刺目白光,那些手觸到光就開始融化,露出底下扭曲的人臉。
"是被黑冥尊煉的"怨兵"。"她咬著牙,額角滲出汗珠,"得盡快到祭壇中心,否則這些東西殺不完!"
陸醉川感覺後頸發涼——他能听見那些"怨兵"在哭嚎,哭嚎里混著他娘臨終前的咳嗽聲,混著酒樓老掌櫃被軍閥砸了酒壇時的嘆息聲,混著他第一次用城隍印時,自己喉嚨里發出的陌生笑聲。
"閉耳!"小九突然用判官筆戳了戳他的太陽穴,盲女的指尖抵在他後頸的"風池穴"上,在他手心里寫著︰"這些是因果幻听,你......你之前用"生死輪回"時,沾了太多不該沾的因果。"
陸醉川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停下腳步,額角的汗把衣領都浸透了。
他深吸一口氣,灌下最後半口懷里藏的燒刀子——方才酒葫蘆空了,可他早就在衣襟里塞了個小瓷瓶。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燒下去,他眼前突然清明,城隍印上的裂痕開始發燙,金光照亮了前方二十步外的祭壇。
那是座用黑石頭壘的圓台,台中央立著根三人高的石柱,石柱上密密麻麻刻著歪扭的符文。
石柱下跪著個披黑袍的身影,他的右手按在一塊血色水晶上,水晶里浮著無數半透明的魂魄,正被一絲絲抽進石柱里。
"陸醉川。"黑袍人沒有回頭,聲音卻像在每個人耳邊響起,"我等你很久了。"
陸醉川的城隍印突然劇烈震顫,幾乎要脫手而出。
他這才看清黑袍人後頸的刺青——是條盤著骷髏的鎖鏈,和他在城隍廟廢墟里找到的殘卷上畫的一模一樣。"你就是黑冥尊?"
"曾經是玄風的大長老,現在是黑冥尊,將來......"黑袍人終于轉過臉,那張臉竟和陸醉川有七分相似,"是你。"
陸醉川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三天前在城隍廟廢墟,那個說"你和我真像"的瘋乞丐;想起每次用城隍印時,腦海里響起的陌生聲音;想起方才黑影里那聲"陸醉川",分明就是自己的嗓音。
"你......"他剛要開口,黑袍人已抬手拋出塊黑色令牌。
令牌在空中劃出幽藍的光軌,落在陸醉川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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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醉川彎腰撿起,只見上面刻著"幽冥引"三個古篆,背面是幅星圖,和前清遺族沈墨寒家傳的《天官星鑒》里某頁分毫不差。
"三日後,子時,觀星台。"黑袍人站起身,他的影子在地上無限拉長,竟覆蓋了整個祭壇,"你若不來......"他指了指水晶里的魂魄,"這城里每一戶的灶王爺像,都會變成這樣。"
話音未落,黑霧突然退潮般消散。
陸醉川看著空蕩蕩的祭壇,只余那根石柱還在滲著血。
小九的判官筆"當啷"掉在地上,盲女的指尖又滲出鮮血;沈墨寒的桃木劍再次裂開,這次裂痕一直延伸到劍柄;玄風長老的青銅鈴徹底啞了,表面爬滿蛛網似的細紋。
"走。"陸醉川把令牌揣進懷里,酒勁上來,他的後槽牙咬得咯咯響,"回據點。"
回到趙霸天臨時租的四合院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傷員們擠在東廂房,趙霸天守在門口,見他們回來,立刻迎上來︰"老七沒撐住,斷氣前說......說看見個和你長得像的人。"
陸醉川沒說話,他摸出懷里的令牌,借著晨光仔細看——星圖的中心,正是觀星台的位置。
沈墨寒湊過來,指尖輕輕拂過令牌,突然倒抽一口冷氣︰"這上面的符文,和我家傳的《鎮幽錄》里記載的"引魂令"一樣......"
"引魂令?"玄風長老湊過來,突然變了臉色,"那是用來喚醒......"
"噤聲!"陸醉川突然打斷他,目光掃過在場眾人。
東廂房里傳來傷員的呻吟,西廂房的灶火 啪作響,小九正蹲在院角,用判官筆在地上畫著什麼——是方才祭壇的符文。
"今晚子時,"他聲音沉得像塊鐵,"把能叫的兄弟都叫回來。"他摸了摸腰間空了的酒葫蘆,又按了按懷里的令牌,"有些事,得當面說清楚。"
院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這次比昨夜更急︰"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陸醉川望著東方漸亮的天色,突然想起黑冥尊轉身時,自己在他眼里看到的東西。
那不是普通的邪念,而是......期待。
仿佛他等的不是敵人,而是另一個自己。
"川哥兒?"趙霸天推了推他。
陸醉川收回目光,攥緊了城隍印。
印上的裂痕還在發燙,像團燒不盡的火。
他知道,三日後的觀星台,等待他的不僅是黑冥尊,更是那個藏在自己影子里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或許從他第一次在城隍廟撿到那枚城隍印時,就已經注定了。
"去把廚房的酒壇都搬出來。"他對趙霸天笑了笑,那笑容比刀還利,"這三天,我得把欠的酒債,連本帶利喝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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