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醉川左肩的傷口疼得鑽心,鮮血浸透了粗布短打,可更讓他寒毛倒豎的是那把懸在半空的噬魂匕首。
暗紅紋路如活物般在刀身上游竄,刀尖始終鎖定他的咽喉,仿佛有根無形的線牽著,任他如何翻滾騰挪都甩不脫。
"阿川哥!"小九跌跌撞撞撲過來,盲杖敲在青石板上噠噠作響。
她本就看不見,此刻急得眼眶通紅,摸索著要替他擋刀。
陸醉川心尖一顫,咬著牙撲過去將她護在身後——這丫頭是無眼判官轉世,若折在這里,陰陽兩界都要亂套。
"退到墨寒身後!"他反手推了小九一把,轉頭正看見沈墨寒攥著青銅羅盤,指尖掐著訣,額角滲出細汗。
那羅盤上的指針瘋狂旋轉,最後" "地釘在"離"位——離為火,純陽之象。
"噬魂匕首用陰魂淬煉,最怕人間純陽之火!"沈墨寒的聲音里帶著少見的急切,"去同福樓後廚!
老板娘每日用千年山柴起灶,那灶火積了十年陽焰,能克它!"
陸醉川眼前一亮。
同福樓是他當跑堂的地方,後廚那口老灶他再熟悉不過——老板娘總說"柴要選陽山的青岡木,火要燒得直愣愣的",難怪那鍋老湯炖出來的肉總帶著股子清冽火氣。
"撐住!"他沖沈墨寒吼了一嗓子,反手抽出腰間酒葫蘆灌了口燒刀子。
辛辣酒液順著喉嚨燒進丹田,城隍印在掌心泛起暖光——這是老城隍在給他提氣。
黑巫師顯然沒料到對手會退,捂著肋下傷口狂笑︰"想跑?
你當這匕首是風箏?"話音未落,噬魂匕首突然加速,帶起一陣腥風直插陸醉川後心。
他咬著牙旋身,用左臂硬接了這一下——反正左肩已經廢了,總不能讓小九再出事。
"當啷!"
金屬踫撞聲炸響。
陸醉川踉蹌著栽進青磚牆,這才發現沈墨寒不知何時站到了他側後,用半塊破碎的青銅鏡替他擋了這一擊。
鏡面爬滿蛛網似的裂紋,映出她慘白的臉︰"快走!
我撐不了三息!"
陸醉川不敢多留,拽著小九的手腕沖進巷口。
身後傳來黑巫師的尖叫︰"追!
別讓那小子跑了!"周天佑的槍聲緊隨其後,子彈擦著他耳際打進牆里,濺起細碎的磚屑。
同福樓的幌子在轉角處搖晃,朱紅門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老板娘張嬸的身影。
她正踮著腳擦櫃台,听見動靜抬頭,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小川?
你這是......"
陸醉川沖進門的瞬間,小九已經哭出聲︰"張嬸,阿川哥受傷了!"張嬸慌得連鞋都沒穿,赤著腳跑過來扶住他,手指剛踫到他染血的衣袖就抖得厲害︰"造孽喲!
這是哪個天殺的下的狠手......"她轉身往廚房跑,"我去燒熱水,拿金瘡藥,你坐著別動!"
陸醉川靠著櫃台坐下,看著張嬸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他第一次來當跑堂。
那天他餓得眼冒金星,蹲在門口聞肉香,是張嬸端了碗熱湯面遞給他︰"小子,干活吃飯不丟人,先墊墊肚子。"湯里浮著兩片薄薄的腌肉,油星子在碗里晃,暖了他整顆寒透的心。
"趁熱喝。"張嬸不知何時端來一碗菌菇湯,湯面上飄著翠綠的蔥花,"灶上煨了半宿的老雞湯,你最愛的竹蓀菌子。"她伸手要踫他的傷口,又縮了回去,眼眶紅紅地說,"疼就喊出聲,張嬸給你捂捂。"
陸醉川鼻子一酸,端起碗喝了一口。
熱湯滾進喉嚨,連帶著心里的冰碴子都化了。
他這才注意到後廚的灶火——劈柴在爐膛里 啪作響,火舌舔著黑 的鍋底,映得磚牆上都是跳動的金斑。
那火不像普通灶火那樣渾濁,倒像是淬了金的流霞,每簇火苗都直溜溜往上竄,帶著股子清剛氣。
"張嬸,這柴......"他指著灶膛。
張嬸擦著眼淚笑︰"你說這青岡木?
我托山里的老獵戶捎的,說是陽山南坡的樹,曬了整三年。
我就說嘛,這灶火炖出來的湯就是比旁的鮮......"
陸醉川的掌心突然發燙。
城隍印在皮膚下跳動,像有活物在撓他——這是傳承在共鳴。
他站起身,踉蹌著走向灶台,伸手接住一簇躍出的火苗。
那火竟不燙,反而像團溫軟的光,順著他的指尖往血管里鑽,連左肩的傷口都不那麼疼了。
"小川?"張嬸嚇了一跳,"你莫不是燒糊涂了?"
陸醉川回頭沖她笑︰"張嬸,借你灶火用用。"他解下腰間酒葫蘆,拔開木塞,將整簇灶火引進去——酒葫蘆里裝的是剛打來的燒刀子,酒液遇火騰起淡金色的焰,竟將火勢全收了進去。
"好小子!"里屋突然傳來沙啞的笑聲。
陸醉川轉頭,正看見老城隍的虛影靠在門框上,白須飄拂,"十年人間煙火養的純陽火,比那什麼法器都實在。
那匕首吸的是陰魂,遇陽則潰,你倒是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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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揉了揉眼︰"我是不是老糊涂了?怎麼看見......"
"您沒糊涂。"陸醉川將酒葫蘆系回腰間,伸手拍了拍張嬸的手背,"等我回來,再陪您喝兩盅。"他轉身要走,又頓住腳步,從懷里摸出塊碎銀塞給張嬸,"收著,別讓那些兵痞搶了去。"
張嬸攥著銀子追出門︰"小川!"
陸醉川已經跑遠了。
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酒葫蘆上跳動的淡金火苗——那是純陽之火在燃燒。
戰場還在原處。
沈墨寒靠在斷牆上,發簪散了,青絲披在肩頭,手里的青銅羅盤徹底碎成渣。
小九蹲在她腳邊,正用自己的帕子替她包扎手臂上的傷口。
黑巫師和周天佑站在街對面,黑巫師的傷似乎更重了,嘴角淌著黑血,周天佑的軍大衣上全是彈孔,卻還舉著槍。
"回來得正好。"黑巫師擦了擦嘴,指節捏得 響,"我還以為你要當縮頭烏龜......"
他的話沒說完。
陸醉川已經拔開酒葫蘆,純陽之火裹著酒氣噴薄而出。
那火不像普通火焰那樣跳躍,倒像是液態的金,順著他的手臂流進掌心的城隍印。
城隍印本是青黑色,此刻被金焰一烤,竟泛起白玉般的光,連紋路都清晰了——那是九道雲紋,代表九重天闕。
噬魂匕首突然發出尖嘯。
刀身上的紅紋瘋狂扭曲,像是要鑽進地里逃走。
陸醉川冷笑一聲,揮起城隍印迎了上去。
金焰與紅紋相撞的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氣浪掀翻了兩邊的屋頂,青瓦碎磚如暴雨般落下。
周天佑被掀得撞在牆上,槍"當啷"掉在地上;黑巫師踉蹌著後退三步,胸口的傷口又裂開,黑血噴了一地。
小九尖叫著撲過去護住沈墨寒。
陸醉川站在氣浪中心,衣裳獵獵作響。
他低頭看掌心——城隍印上的雲紋已經亮了三道,噬魂匕首則斷成兩截,落在他腳邊,紅紋徹底熄滅,像兩段燒焦的枯枝。
"不可能......"黑巫師跪在地上,盯著那截斷刀,"這是用一百個信徒的魂煉的......"
"信徒?"陸醉川擦了擦嘴角的血,"你殺的是無辜百姓吧?"他抬腳碾碎斷刀,"城隍護的是人間煙火,你拿陰魂煉的邪物,也配叫克正神?"
黑巫師突然抬頭。
他的眼楮變成了純黑色,沒有眼白,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嘴尖牙︰"你以為這就完了?"他從地上撿起塊黑色碎片——那是剛才爆炸時從他懷里掉出來的,"這是我主賜的骨片,用域外邪靈的頭骨磨的......"他將骨片塞進嘴里,喉結滾動著咽了下去。
陸醉川的後頸再次發涼。
黑巫師的身體開始膨脹,皮膚下凸起根根青黑的筋脈,指甲變成寸許長的黑刺,臉上浮現出詭異的鱗片。
他的身高瘋長到兩米開外,身上的衣服被撐得粉碎,露出下面爬滿符文的肌肉。
"這是......"沈墨寒倒吸一口冷氣,"禁忌轉生術?
他把自己變成了邪靈容器!"
黑巫師的聲音變得沙啞低沉,像是有無數人在同時說話︰"現在,該你們死了......"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團黑霧,那黑霧里傳來無數冤魂的哭嚎。
陸醉川握緊城隍印。
純陽之火在他體內翻涌,可他能感覺到,這次的敵人比之前強了十倍不止。
小九縮在沈墨寒懷里,盲杖攥得發白;沈墨寒摸出隨身攜帶的符紙,指尖在符上快速畫著咒——那是她最後的保命符。
黑巫師咧嘴一笑,黑霧團猛地朝陸醉川砸來。
陸醉川咬著牙迎了上去,城隍印上的雲紋開始第四道發亮。
可就在黑霧要觸到他的瞬間,黑巫師突然發出一聲怪叫,轉身以更快的速度沖了過來——他的目標不是陸醉川,而是......
"小心!"沈墨寒的尖叫混著小九的哭喊,在巷子里炸響。
陸醉川瞳孔驟縮,看見黑巫師的黑刺指尖正對著小九的後心——那丫頭是無眼判官轉世,這邪物要取她的命!
他拼盡全力撲過去,左肩的舊傷再次崩裂,鮮血濺在青石板上。
可黑巫師的速度太快了,那黑刺已經刺破了小九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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