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午後日光毒辣得像要把沙子熔成玻璃,陸驚鴻蹲在烽燧斷牆的陰影里,指尖捏著片剛從板岩縫隙里摳出的絹帛殘片。絹帛呈暗黃色,邊緣已經碳化,上面用朱砂畫著斷斷續續的線條,像極了他在良渚遺址見過的玉琮紋樣,只是線條末端多了些奇怪的符號,看著既像殷商甲骨文,又帶著幾分藏文的彎鉤。
“這東西燒不壞?” 格桑梅朵的聲音帶著好奇,她剛用打火機燎了下絹帛邊角,火苗在接觸的瞬間竟自動彈開,留下個焦黑的圓點,卻沒傷及內里的朱砂。她忽然想起沐雲裳收藏的唐代《金剛經》抄本,據說用雌黃和黃檗汁混合書寫,能避蟲防火,“看來古人比咱們精,知道重要的東西得做好防護 —— 你看這朱砂的顏色,少說也得是兩千年的陳貨。”
陸驚鴻將絹帛鋪在楊公盤的銅鏡上,鏡面立刻吸附住殘片,那些朱砂線條在鏡光反射下漸漸連成完整的圖案左邊是河圖的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右邊是洛書的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中間卻空著塊巴掌大的缺口,邊緣留著參差不齊的撕痕。“是《河洛秘錄》的殘卷。”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想起陸氏祠堂供奉的《皇極經世書》殘本,里面提到過周敦頤曾見過完整的《河洛秘錄》,後來在靖康之變中遺失,“沒想到真有這東西 —— 徐墨農說過,這卷子里藏著三千年的地脈密碼,比任何風水書都管用。”
風卷著沙粒掠過板岩,絹帛上的朱砂突然泛起紅光,那些空白的缺口處浮現出淡金色的字跡,像是有人用隱形墨水寫的。格桑梅朵湊近了看,認出其中幾個是藏文的 “星”“脈”“劫”,還有幾個梵文的 “輪回”“因果”,最奇特的是行西夏文,翻譯過來竟是 “三星堆為鑰”。“寧瑪派的《龍欽心髓》里提過‘三教同源,皆出河洛’。” 她忽然笑出聲,用手指點著那些混合的文字,“以前以為是說儒釋道,現在看來,連這些消失的文字都在這卷子里聚齊了 —— 就像戈壁上的商隊,不管從哪來,最終都要走同一條路。”
陸驚鴻注意到楊公盤的指針在 “景門” 和 “死門” 之間劇烈搖擺,銅鏡里映出的絹帛背後,似乎藏著另一層圖案。他用洛陽鏟輕輕敲打板岩,發現下面是空的,撬開表層的石板,露出個半尺深的凹槽,里面堆著十幾片類似的絹帛殘片,還有塊巴掌大的青銅殘件,上面刻著三星堆神樹的紋樣。“是故意拆開藏的。” 他撿起那塊青銅,殘件邊緣有明顯的咬合痕跡,“就像把鑰匙分成十幾段,只有集齊了才能開鎖 —— 看來當年藏這卷的人,既想讓它流傳,又怕落入壞人手里。”
格桑梅朵突然捂住鼻子,絹帛堆里散發出股淡淡的霉味,混合著某種草藥的清香。她認出那是滇西的 “醒神草”,沐王府常用這種草保存古籍,能防止蟲蛀還能讓人頭腦清醒。“是沐家的手法。” 她肯定地說,指尖拂過一片殘片的邊緣,那里有個極小的藥壺印記,是沐王府的私章,“說不定是沐英征雲南時找到的,故意藏在戈壁 —— 你看這藏文的筆跡,和大理國寫經的風格一模一樣。”
風沙突然變大,遠處的沙丘背後傳來隱約的駝鈴聲,還夾雜著金屬踫撞的脆響。陸驚鴻迅速將絹帛殘片收進防水袋,青銅件卻在他掌心發燙,上面的神樹紋樣開始旋轉,漸漸與楊公盤的二十八宿重合,形成一幅微型星圖,圖上標注的某個點正在閃爍,恰好是阿爾泰山的方向。“赫連家的人來了。” 他壓低聲音,目光鎖定在沙丘移動的黑影上,那些人手里拿著探測儀器,天線正對著烽燧的方向,“他們的金屬探測器能感應到青銅件的能量 —— 看來不止咱們在找這卷子。”
格桑梅朵將噶烏盒里的《龍欽心髓》殘頁取出,與絹帛殘片疊在一起,殘頁上的藏文立刻與朱砂線條產生共鳴,那些淡金色的字跡變得清晰起來,連成一段完整的話“玉琮為體,青銅為用,聚十族之血,開三星之門”。她忽然想起在滇西見過的沐王府密檔,里面記載著洪武年間沐英曾派親信去三星堆,回來的人都瘋了,只留下句 “通天樹藏著天” 的胡話。“是打開三星堆的方法。” 她的聲音帶著驚嘆,“這卷子里不僅有密碼,還有鑰匙 —— 難怪赫連家這麼上心,他們要是拿到了,說不定真能撬動三星堆的秘密。”
陸驚鴻將青銅件塞進懷里,楊公盤的銅鏡突然映出沙丘後的景象赫連鐵樹的孫子赫連烈正舉著個奇怪的儀器,儀器屏幕上顯示著烽燧的三維圖,紅點標記著他們所在的位置。屏幕旁邊還放著半片絹帛,上面的朱砂已經發黑,顯然是用了不當的方法保存。“他們只有一片殘片。” 他冷笑一聲,將剩下的殘片分給格桑梅朵一半,“徐墨農說過‘河洛之道,貴在平衡’,缺一片都解不開 —— 就像赫連家練的薩滿術,總想著強用蠻力,結果把自己的血脈咒得越來越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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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里突然飄來海東青的尖嘯,格桑梅朵抬頭看見三只青灰色的猛禽正在盤旋,翅膀上綁著細小的金屬管,她認出那是赫連家的 “傳信鷹”,管里通常裝著易燃的藥粉,能在俯沖時點燃目標。“是想燒了這兒。” 她迅速將殘片藏進藏袍的夾層,從懷里摸出把青稞粉撒向空中,“阿尼哥派的‘散霧法’,能讓鳥類暫時迷失方向。” 果然,那些海東青在空中盤旋了兩圈,突然朝著相反的方向飛去,像是被什麼嚇著了。
陸驚鴻已經將青銅件與楊公盤的銅鏡貼合,殘件上的神樹紋樣與鏡中的星圖完全重合,發出一陣細微的嗡鳴。他听見板岩下傳來 “ 噠” 聲,像是有什麼機關被打開,凹槽深處露出個暗格,里面放著卷完整的羊皮紙,上面畫著幅地圖,標注著十處地點,從良渚到三星堆,從殷墟到敦煌,最後指向阿爾泰山的冰墓。“是集齊殘片的路線圖。” 他展開羊皮紙,發現上面的墨跡新舊不一,顯然是不同時代的人補畫的,“看來每個拿到殘片的人,都在悄悄完善這張圖 —— 就像接力賽,一棒傳一棒,傳到咱們手里了。”
格桑梅朵的噶烏盒突然震動,《龍欽心髓》殘頁上的藏文開始與羊皮紙的地圖產生共鳴,其中阿爾泰山的位置亮起紅光,旁邊浮現出一行小字“冰墓藏真,非河洛不能開”。她忽然想起楚布寺的轉世靈童曾說過 “當十族的聖物聚在雪山,消失的文明會回來”,當時以為是童言,現在看來,這卷《河洛秘錄》就是讓那些消失的秘密重現的鑰匙。
遠處的駝鈴聲越來越近,赫連烈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帶著氣急敗壞的吼叫。陸驚鴻將羊皮紙折成小塊藏進靴筒,青銅件則塞進楊公盤的夾層,銅鏡自動合上,看不出任何痕跡。“該走了。” 他拉著格桑梅朵往烽燧深處退去,那里有個漢代戍卒挖的逃生通道,據說能通到三里外的沙丘,“留幾片殘片給他們,省得追得太急 —— 反正沒有青銅件,他們拼出的也是假圖。”
格桑梅朵笑著往絹帛堆里扔了片假殘片,那是她用朱砂混著黃土仿的,上面故意畫錯了幾個關鍵符號。“讓他們慢慢研究去吧。” 她的聲音里帶著促狹,跟著陸驚鴻鑽進通道,通道里的空氣帶著霉味,卻意外地干燥,“你說這《河洛秘錄》到底藏著什麼?是長生不老的法子,還是富可敵國的寶藏?”
陸驚鴻的手觸到通道壁的夯土,那些漢代戍卒留下的刻痕還在,其中一個士兵刻的 “永元十年,護脈于此” 讓他心頭一動。“或許都不是。” 他的聲音在通道里回蕩,帶著一絲悠遠,“徐墨農說過,最大的秘密往往最簡單 —— 說不定這卷子里,只是告訴咱們該怎麼好好活著,別總想著折騰地脈。”
通道盡頭的光亮越來越近,外面傳來海東青失望的啼叫。陸驚鴻知道,他們手里的《河洛秘錄》殘卷和青銅件,不過是解開千古謎題的第一把鑰匙,真正的答案還藏在那些標注的地點里,藏在十族聖物的共鳴里,藏在等待被發現的下一段絹帛里。
而赫連家拿到的那片假殘片,注定會讓他們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就像那些看不懂河洛真意的人,永遠只能對著殘缺的密碼,猜著永遠猜不透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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