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午後突然陰沉下來,鉛灰色的雲層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烽燧斷牆的頂端。陸驚鴻用洛陽鏟將一塊松動的夯土撬開,鏟頭帶出的沙粒里混著幾片黑色的陶片,陶片內側刻著歪歪扭扭的符號,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 像極了他在瑪雅文明遺址見過的末日石刻,只是這些符號的線條更粗糙,帶著股急就章的倉促感。
“這玩意兒看著就晦氣。” 格桑梅朵用隕鐵碎片挑起一片陶片,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你看這符號排列,和納木錯苯教祭壇出土的血咒陶一模一樣。” 她忽然嗤笑一聲,將陶片扔回沙堆,“當年黑巫師拿著這種陶片宣稱‘血月降臨時,湖水變紅’,結果那天納木錯真飄了層紅藻,把他們自己嚇得跳進湖里淨化,差點凍成冰坨子。”
陸驚鴻的楊公盤正平放在板岩星圖的殘跡上,銅鏡里的二十八宿刻度被雲層遮得只剩模糊的輪廓,唯有北斗七星的 “天樞” 星仍亮著微弱的光,像枚懸在頭頂的警告燈。他想起在紐約破解橘政宗九菊鎮物時,見過的諾查丹瑪斯預言手稿復制品,上面的插畫與此刻陶片上的符號有七分相似,只是手稿上的末日景象更猙獰,畫滿了燃燒的城市和哭泣的人群。“徐墨農收藏過本《燒餅歌》的手抄本。” 他忽然開口,指尖拂過陶片上的符號,“里面預言‘天有七星墜,地無三尺平’,結果乾隆年間真有隕石雨,可大地該怎麼轉還怎麼轉 —— 預言這東西,就像廟里的簽文,怎麼解都能沾點邊。”
風帶著沙粒抽打在夯土牆上,發出 “嗚嗚” 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暗處哭泣。格桑梅朵的噶烏盒突然發燙,她急忙解開鏈子,《龍欽心髓》殘頁從盒中滑出,在風中展開,上面的藏文正逐行變黑,像是被墨汁浸染,最後凝成一行字“偽預言如毒草,生于疑土”。“寧瑪派的老喇嘛說過,末日預言分兩種。”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掃過周圍散落的陶片,那些碎片在風中微微顫動,像是有生命般,“一種是地脈能量紊亂時的自然預警,另一種是人故意編造的,用來攪亂人心 —— 就像當年日本軍國主義拿‘八 一宇’當預言,其實不過是侵略的借口。”
陸驚鴻注意到陶片的斷口處有新鮮的痕跡,像是剛被人打碎不久。他用洛陽鏟在周圍探了探,兩米深的地方踫到硬物,挖出來時發現是個完整的陶罐,罐身上刻著更復雜的圖案十個家族的聖物在火焰中燃燒,九派密宗的佛像紛紛倒塌,最後整個世界沉入黑色的海洋。罐底的落款是行契丹文,翻譯過來竟是 “赫連鐵樹制”。“是故意埋在這兒的。” 他冷笑一聲,將陶罐倒扣在沙地上,里面倒出些灰黑色的粉末,聞起來有股硫磺味,“是‘迷魂香’的原料,赫連家的薩滿常用這東西讓人產生幻覺 —— 看來他們不僅想散布預言,還打算讓咱們親身體驗‘末日’。”
風沙突然變大,天空的雲層裂開一道縫隙,露出慘白色的太陽,光線透過雲層照在陶罐圖案上,那些黑色的海洋竟開始流動,在沙地上化作無數細小的黑蟲,朝著烽燧的方向爬來。格桑梅朵迅速將《龍欽心髓》殘頁鋪在沙地上,殘頁上的藏文亮起金光,形成一道屏障,黑蟲爬到屏障前紛紛化作青煙。“是‘幻蟲術’。” 她的語氣里帶著不屑,從懷里摸出把青稞粉撒向空中,“苯教黑派的小把戲,用特制的藥粉配合光影制造幻象 ——1995 年納木錯認證書事件,他們就用這招讓喇嘛們看見‘地獄景象’,結果被風吹散了藥粉,自己反倒被羊群踩了法壇。”
陸驚鴻的楊公盤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銅鏡里映出了赫連鐵樹的身影,老人正坐在薩滿鼓前,手里拿著塊陶片,嘴里念念有詞,鼓皮上的人骨紋路在火光中扭曲,化作與陶罐上相同的末日圖案。“是‘遠程施法’。” 他迅速轉動羅盤,將指針撥向 “杜門” 方位,銅鏡里的影像開始模糊,“南宮家的《鬼谷子》里記載過這種術法,通過血脈感應操控遠方的法器 —— 看來這些陶片里摻了赫連家的血,難怪能引發幻覺。”
格桑梅朵忽然指著天空的裂縫,那里的白光正漸漸變成暗紅色,像是天空在流血。她認出這是 “血光煞” 的幻象,常被用來強化末日預言的可信度,但真正的血光煞是地脈斷裂的征兆,絕不會帶著如此明顯的人為痕跡。“你看那紅光的邊緣。” 她笑著指向裂縫的角落,那里有圈極淡的金色,像是被人用筆畫上去的,“是九菊一派的‘染天術’,橘政宗在福島核電站用過,當時讓整個鎮子的人都以為天空在燃燒 —— 沒想到赫連家連這招都學會了,就是手藝糙了點,破綻露得也太明顯。”
陸驚鴻將陶罐摔在板岩上,陶片四濺,里面的硫磺粉末遇到空氣突然燃起藍色的火焰,火焰中浮現出更多的預言圖案紐約的自由女神像倒塌,富士山噴發的岩漿淹沒東京,金字塔在沙暴中碎裂…… 但每個圖案的角落都有個極小的標記,像是朵簡化的九菊。“不止赫連家。” 他撿起一塊帶標記的陶片,“橘氏也摻和進來了,這些預言是兩家合謀編造的 —— 十有八九是想借末日恐慌,趁機奪取其他家族的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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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里突然傳來海東青的尖嘯,這次的聲音帶著驚慌,像是遇到了危險。格桑梅朵的《龍欽心髓》殘頁突然劇烈震動,金光屏障外的黑蟲紛紛潰散,天空的血光也開始褪色。她抬頭望向西北方的沙丘,那里出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齊家的少主齊海生正舉著航海圖鐵卷,卷上的潮汐紋發出藍光;沐雲裳帶著幾只滇金絲猴,猴子嘴里叼著的大葉種茶正在發光;甚至連羅斯柴爾家族的漢斯?繆勒都來了,手里的宇宙沙盤旋轉著,發出細微的嗡鳴。“是‘破妄陣’。” 她的聲音里帶著驚喜,“十大家族的聖物共振能破除一切幻象 —— 看來不是所有人都信這末日預言。”
陸驚鴻的楊公盤恢復了平靜,銅鏡里的赫連鐵樹身影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齊海生的笑臉。他忽然想起徐墨農手札里的一句話“預言之所以能應驗,是因為有人信了,並且照著做了。” 就像當年有人信了 “瑪雅末日預言”,瘋狂囤積物資,結果真的導致局部混亂,說到底,制造末日的從來不是預言本身,而是人的恐懼。
風沙漸歇,天空的雲層散去,露出原本的湛藍色。散落的陶片在陽光下失去了詭異的光澤,化作普通的泥土。格桑梅朵將《龍欽心髓》殘頁收回噶烏盒,殘頁上的藏文已經恢復正常,只是最後多了行小字“疑則存真,信則生偽”。“看來咱們得給赫連家和橘氏送份‘大禮’。” 她笑著拍了拍陸驚鴻的肩膀,“讓他們知道,編造預言容易,圓謊可沒那麼簡單。”
陸驚鴻望著遠處漸漸走近的眾人,齊海生手里的航海圖鐵卷正發出越來越亮的藍光,沐雲裳的滇金絲猴沖著他咧嘴笑,嘴里的茶葉泛著綠光。他忽然覺得,所謂的末日預言,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場篩選 —— 相信的人陷入恐慌,懷疑的人尋找真相,而最終能決定世界走向的,從來都是後者。
他彎腰撿起一塊最完整的陶片,上面的末日圖案已經模糊不清。陽光透過陶片的裂縫照在沙地上,形成一道細小的彩虹,像是在嘲笑這拙劣的謊言。遠處的海東青再次嘯叫,這次的聲音清亮歡快,像是在慶祝一場鬧劇的結束。
但陸驚鴻知道,這只是開始。赫連家和橘氏費這麼大功夫散布預言,絕不會僅僅是為了攪亂人心,他們背後一定藏著更大的陰謀,或許就與阿爾泰山的冰墓有關。他將陶片揣進懷里,指尖傳來陶土的涼意,心里卻燃起一股斗志 —— 無論真假預言,他都要親自去看看,那所謂的 “末日”,究竟長什麼模樣。
天空徹底放晴,戈壁的陽光重新變得熾熱,將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只有那些散落的陶片,還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場未遂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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