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城外的老龍崗像條僵死的巨蟒,把深秋的寒意全纏在了枯黃的柞樹林里。陸驚鴻踩著沒過腳踝的落葉往前走,楊公盤的銅針在掌心嗡嗡震顫,二十八宿銅鏡反射著碎銀似的天光 —— 這是地脈異常的征兆,而且是凶兆。
“你確定是這兒?” 格桑梅朵裹緊了藏青色氆氌,滇金絲猴 “雪團” 蹲在她肩頭,不安地扯著她辮梢的蜜蠟珠子。小姑娘剛用三指寬的銀針挑出靴底的草籽,這已經是半天內第三十七次抱怨東北的路況,“當年文成公主進藏都沒這麼難走,你們中原的皇帝就不能給祖宗修條像樣的神道?”
陸驚鴻沒回頭,指尖捻起一撮黑土在指間搓動。土粒里混著細碎的白灰,湊近了能聞到淡淡的硝石味,還夾著點類似燒骨的焦糊氣。“高句麗王沒稱過帝,最多算個地方割據。” 他屈指彈掉灰屑,楊公盤的指針突然定格在 “虛宿” 位,銅鏡表面浮起層青黑色的霧,“而且這不是神道,是殉葬坑的填土。”
雪團突然發出尖厲的嘶叫,順著格桑梅朵的胳膊躥上旁邊的老榆樹。樹梢搖晃的瞬間,陸驚鴻拽著格桑梅朵往側面撲過去,兩人剛滾進灌木叢,剛才站著的地方就 “噗” 地冒出簇幽藍色的火苗。那火看著涼颼颼的,卻把地面燒出個拳頭大的焦黑坑,邊緣的落葉連蜷曲都來不及就化作白灰。
“陰火。” 陸驚鴻摸出黃綢裹著的洛陽鏟,鏟頭在火坑邊探了探,帶出的土塊沾著星星點點的藍光,“《太平廣記》里提過,遼東古墓常有‘鬼火繞棺’,其實是墓里的硫鐵礦和尸油混在一塊兒,經地脈熱氣催發的自燃現象。”
格桑梅朵卻盯著那簇火出神,她從懷里摸出個巴掌大的銅鈴,鈴鐺上刻著時輪金剛咒。“這不是普通的陰火。” 她晃了晃銅鈴,鈴聲清越,藍色火苗竟像活物似的縮了縮,“藏地傳說里,吐蕃贊普滅象雄時,用黑巫術燒過象雄王的陵寢,火色就是這樣 —— 他們叫它‘業火余燼’,專燒帶怨氣的魂魄。”
陸驚鴻突然按住她的手腕。楊公盤的銅鏡上,青霧正聚成個模糊的人形,看輪廓像是披甲持矛的武士。“不止一個。” 他壓低聲音,往柞樹林深處瞥了眼,那里的霧氣濃得化不開,隱約能听見甲片摩擦的脆響,“高句麗好太王碑里寫過,他征遼東時活埋了三萬隋兵,難道都埋在這?”
“更可能是被煉魂了。” 格桑梅朵的銅鈴突然劇烈震顫,她臉色發白,“剛才在山下看到的那些石像,不是鎮墓獸,是縛魂樁。你看它們的眼楮,全是用朱砂混著人血畫的,這是苯教的‘血眼鎖魂術’—— 有人把這些隋兵的魂魄困在墓里,用陰火反復灼燒,煉制成陰兵。”
說話間,灌木叢外的藍光突然暴漲,七八簇幽火從地下竄出來,在地面上燒出蜿蜒的火帶,恰好組成個不規則的五角星。陸驚鴻猛地扯開背包,掏出卷黃麻紙鋪在地上,紙上是他昨晚根據衛星地圖畫的堪輿圖。“難怪楊公盤亂轉,這墓的坐向根本不對。” 他用朱砂筆在圖上圈出個紅點,“正常高句麗王陵是子午向,這一座卻偏了十五度,正好卡在坎卦和艮卦之間 —— 是個絕戶局,進者必死。”
雪團突然從樹上跳下來,抱著格桑梅朵的手腕往西北方向扯。那里的霧氣里隱約露出塊青灰色的石碑,碑上爬滿了藤蔓,依稀能認出 “永樂” 兩個字。“是朱棣時期的?” 陸驚鴻皺眉,“明朝跟高句麗的後人李氏朝鮮關系不錯,怎麼會在這兒立碑?”
等他們撥開藤蔓,才發現碑上刻的不是碑文,是幅浮雕十幾個披甲的武士舉著烙鐵,正在灼燒披發的俘虜,俘虜腳下的火焰正是幽藍色。浮雕盡頭刻著行小字,是用簡體字刻的 —— 陸驚鴻突然心頭一沉,這分明是現代人的手筆。
“赫連鐵樹的人來過。” 格桑梅朵指著碑角的個殘缺掌印,那掌印缺了小指,邊緣還沾著點銀白色的粉末,“是薩滿教的‘血祭灰’,用鹿骨燒成的,他們撒這個是為了標記祭品的位置。”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劇烈震動,剛才那簇幽火所在的位置裂開道縫,黑 的洞口里傳出沉悶的鼓聲。陸驚鴻把楊公盤平舉胸前,銅鏡里的青霧突然凝成個清晰的影子個穿著獸皮的薩滿,正舉著面青銅鼓往火里扔什麼東西。
“是活人祭。” 陸驚鴻的聲音發緊,他認出那薩滿腰間的銅牌,是赫連家的族徽,“他們在催陰兵醒轉。”
格桑梅朵突然解下腰間的轉經筒,往空中一拋。轉經筒在空中轉得飛快,發出嗡嗡的聲響,那些幽藍色的火苗竟像被風吹似的往回縮。“時輪金剛咒能暫時壓制陰火。” 她從懷里摸出把銀匕首,在掌心劃了道血痕,將血滴在轉經筒上,“但撐不了多久,我們得進去阻止他們。”
陸驚鴻卻盯著洞口邊緣的泥土,那里有串新鮮的腳印,鞋印很深,鞋跟處有個特殊的花紋 —— 是南宮家特制的登山靴。“南宮鏡的人也來了。” 他冷笑一聲,“看來赫連鐵樹跟南宮家勾搭上了,一個煉陰兵,一個想借陰兵之力破長白山的契丹血咒,倒是打得好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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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背包里掏出個巴掌大的銅制羅盤,這是楊公盤的子盤,專門用來測地下方位。指針瘋狂轉動了幾圈,最終指向洞口深處。“下面有活水。” 他眼神發亮,“高句麗王陵都講究‘背山面水’,這墓肯定是依著暗河建的。陰火怕水,我們順著暗河走,能避開火陣。”
格桑梅朵卻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著洞口上方的岩石那里刻著個極其隱晦的符號,是個倒轉的�d字。“是苯教的‘逆萬字’,代表死亡輪回。” 她臉色凝重,“這墓里不止有陰兵,還有更厲害的東西。”
陸驚鴻正想說什麼,洞口里突然傳來聲淒厲的慘叫,接著是青銅鼓落地的 當聲。雪團嚇得鑽進格桑梅朵的懷里,渾身發抖。“出事了。” 陸驚鴻把洛陽鏟握在手里,“不管里面是什麼,我們都得去看看 —— 要是讓他們煉成陰兵,長白山的地脈就全毀了。”
兩人鑽進洞口時,濃重的血腥味混著焦糊氣撲面而來。甬道兩側的壁龕里擺滿了陶罐,每個罐口都飄著縷青煙,細看才發現是人的頭發在燃燒。格桑梅朵的轉經筒轉得更快了,她低聲念著經文,那些青煙遇到經文聲就往後退。
“這些是‘養魂罐’。” 陸驚鴻用洛陽鏟敲了敲陶罐,罐壁發出空洞的回響,“里面裝的是童子骨,用母乳泡過七七四十九天,專門用來滋養陰兵的魂魄 —— 赫連鐵樹為了破血咒,真是下了血本。”
甬道盡頭突然開闊起來,是間圓形的耳室。地上躺著三具尸體,都是赫連家的人,死狀詭異全身皮膚焦黑,像是被火燒過,但衣服卻完好無損。耳室中央的石台上擺著面青銅鼓,鼓面裂開道縫,縫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是薩滿鼓。” 格桑梅朵指著鼓面上的紋路,那是用金粉畫的星圖,“但被人動了手腳,他們把催魂咒刻在了鼓心,結果被陰火反噬了。”
陸驚鴻卻注意到石台下的地面有被撬動過的痕跡,他蹲下身,用洛陽鏟沿著縫隙挖了挖,露出塊方形的青石板。石板上刻著幅河圖,河圖中央的黑點是空的。“少了顆‘鎮星石’。” 他眉頭緊鎖,“這是‘河圖聚魂陣’的核心,沒了它,陰火就會失控 —— 南宮鏡的人拿走了石頭,想讓陰火反噬赫連家,坐收漁翁之利。”
就在這時,耳室深處傳來聲沉悶的爆炸聲,接著是水流的聲音。格桑梅朵的轉經筒突然停了,她臉色煞白“暗河的水斷了!陰火要燒過來了!”
陸驚鴻突然想起什麼,拽著格桑梅朵往耳室角落跑。那里的牆壁上有個不起眼的凹槽,凹槽里嵌著塊月牙形的玉佩,玉佩的紋路和他襁褓里的那塊一模一樣。“是陸氏的族徽!” 他又驚又喜,伸手去摳玉佩,“我爺爺說過,我們家祖上有人在遼東做過官,難道跟這墓有關?”
玉佩被摳下來的瞬間,整個耳室突然劇烈震動,石台上的青銅鼓 “ 當” 一聲翻倒,鼓底露出個暗格,里面放著卷泛黃的布帛。陸驚鴻剛展開布帛,就被上面的內容驚得說不出話 —— 那是幅高句麗王陵的分布圖,在最中間的位置,用朱砂畫著個和他玉佩相同的圖案。
“原來陸氏守護的不止是珠江龍氣眼。” 格桑梅朵湊過來看,突然指著布帛角落的行小字,“這是藏文,寫的是‘長白山下,血咒之源’。”
耳室的溫度突然驟升,牆壁上滲出藍色的火苗。陸驚鴻把布帛塞進懷里,拽著格桑梅朵往甬道跑“快走!陰火失控了!”
他們剛跑出洞口,身後就傳來聲巨響,整座古墓塌了下去,升起團藍色的蘑菇雲。雪團突然指著老龍崗的主峰尖叫,那里的天空暗了下來,隱約能看到個巨大的黑影在雲層里翻滾。
陸驚鴻握緊了手里的玉佩,玉佩燙得驚人。他知道,剛才看到的布帛只是個開始,長白山的契丹血咒,陸氏的秘密,還有南宮鏡的陰謀,都像那團陰火一樣,正在慢慢燒向他的命運。而格桑梅朵掌心里的血痕,不知何時變成了個暗紅色的�d字 —— 和墓里的逆萬字,正好相反。
“看來我們惹上大麻煩了。” 格桑梅朵的銅鈴突然無風自動,鈴聲里帶著股說不出的詭異,“剛才在耳室,我好像听到陰兵在喊你的名字。”
陸驚鴻望著長白山的方向,楊公盤的銅針正瘋狂地轉動,像是在預警某種即將到來的災難。他突然想起徐墨農臨終前的話“地脈亂,則天下亂。” 現在看來,這句話正在慢慢應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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