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灣的晨霧帶著股咸腥氣,像被泡發的海帶,黏糊糊地糊在老鐵山的礁石上。陸驚鴻背著甦清越往山頂爬,後心的傷口被海風一吹,疼得他齜牙咧嘴 —— 上次被赫連家的黑氣所傷,看來沒那麼容易好利索。
“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甦清越在他背上小聲說,手里緊緊攥著那兩塊拼合的河圖玉玨。自從在愛新覺羅的配殿把玉玨拼完整,這東西就總在夜里發燙,上面的紋路會隱隱透出紅光,像有血流過一般。
“省省吧,” 陸驚鴻喘著氣,額角的冷汗滴在礁石上,瞬間凝成細小的冰粒,“這山邪性得很,每塊石頭都像長了眼楮。你那繡花鞋要是踩錯了地方,指不定就掉進哪個海眼了。”
他說的是實話。老鐵山是黃渤海的分界線,海底暗藏著七十二處 “海眼”,傳說每到月圓之夜,這些海眼會噴出黑水,能把過路的漁船卷進海底。地師行里有句話“陸上龍脈看秦嶺,水下龍脈看渤海”,這地方的地脈走勢比長白山復雜十倍,稍有不慎就會觸動煞氣。
爬到半山腰時,陸驚鴻突然停住腳步,從懷里摸出楊公盤。銅制的盤面在霧里泛著冷光,原本平穩的指針此刻像瘋了似的打轉,盤面上代表 “坎卦” 的方位滲出細密的水珠 —— 這是水下有大凶之物的征兆。
“不對勁。” 陸驚鴻皺眉,望氣術運轉開來。視野里,老鐵山的地脈本該像條青龍潛入渤海,可現在龍尾的位置卻纏繞著無數黑色的絲線,那些絲線從海底延伸上來,死死勒住地脈,像是一張巨大的漁網。
“這是‘鎖龍網’。” 陸驚鴻倒吸一口涼氣,“用墨魚骨混合人發編織的邪物,專門用來困住水下的龍脈。赫連家這是想把渤海的龍氣也吸干?”
甦清越突然指著遠處的海面“你看那是什麼?”
濃霧中,隱約有艘漁船在打轉,船帆歪斜著,像是失去了控制。更詭異的是,船周圍的海水呈現出不自然的墨綠色,還冒著氣泡,像是水開了一般。
“是‘鬼打牆’的變種。” 陸驚鴻辨認著漁船的方位,“那地方是老鐵山水道,海底有座沉沒的古城,傳說是唐朝的‘卑沙城’。看來有人在海底古城里動了手腳。”
他想起老地師講過的典故唐太宗征高句麗時,曾在渤海灣建造過一座水師城,後來因為地震沉入海底。城破那天,守將帶著全城軍民殉國,怨氣凝結成 “水煞”,千年來沒人敢靠近。
“赫連家的人連唐朝的古戰場都不放過?” 陸驚鴻咂舌,“這幫家伙是打算把東北的地脈全攪斷嗎?”
正說著,那艘漁船突然發出一聲巨響,船身像被什麼東西從水下頂起,瞬間斷成兩截。墨綠色的海水里冒出無數黑影,細看竟是些扭曲的人手,在霧里揮舞著,像是在招呼同伴。
“是水煞被驚動了。” 陸驚鴻迅速從背包里掏出個巴掌大的銅葫蘆,這是用鄭和寶船的銅釘熔鑄的,專門用來收水里的邪祟,“得趕緊去水道口,再晚就來不及了。”
往海邊走的路上,陸驚鴻注意到礁石縫里插著許多小旗子,上面畫著蠍子圖案,正是赫連家的標記。這些旗子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每面旗子底下都埋著塊豬血浸泡過的桃木 —— 這是 “七星釣煞陣”,用活人精血做誘餌,把海底的水煞引上來。
“看來赫連家不止想鎖龍脈,還想養煞。” 陸驚鴻踢飛一塊埋著桃木的礁石,“水煞這東西,養到百年就能化蛟龍,養到千年 能把整座半島拖進海里。”
甦清越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聲音發顫“我 我好像見過這個陣。” 她指著那些小旗子,“阿婆的舊相冊里有張照片,背景里就有這樣的旗子,在 在旅順港。”
陸驚鴻心里一動。旅順港是渤海灣的咽喉,也是當年日俄戰爭的主戰場,地下埋著數不清的尸骨,最容易滋生邪祟。赫連家把陣眼設在老鐵山,難道目標是旅順港?
到了水道口,陸驚鴻才發現事情比想象的更糟。原本應該深藍色的海水此刻變成了墨黑色,浪濤里翻滾著白色的泡沫,仔細看竟是無數細小的骨頭。海面上漂浮著七艘漁船,船上空無一人,甲板上卻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 —— 這是 “獻祭船”,用來喂養水煞的。
“赫連家的地師就在附近。” 陸驚鴻把甦清越護在身後,手按在腰間的桃木劍上。地師斗陣講究 “三不露”不露法器,不露師承,不露後手。但對方顯然沒打算按規矩來,這陣仗分明是想速戰速決。
霧里傳來一陣算盤聲, 里啪啦的,听得人心里發毛。陸驚鴻認出這是 “河洛算盤” 的聲兒,是遼北地師的獨門法器,能通過算珠的排列改變地脈的走向。
“陸小友年紀輕輕,倒是比你師父懂規矩。”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霧里傳來,帶著股煙袋油子的味道,“可惜啊,站錯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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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話音,一個穿著羊皮襖的老頭從霧里走出來,手里捏著個黃銅算盤,算珠是用人指骨做的。他左眼蒙著塊黑布,和赫連狼的獨眼不同,這老頭的眼眶是空的,黑洞洞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挖走了。
“赫連瞎子?” 陸驚鴻握緊桃木劍。這老頭是赫連鐵樹的弟弟,據說年輕時為了破長白山的契丹血咒,用自己的左眼跟 “山神” 換了雙 “鬼眼”,能看見地脈里的陰物。
“正是老夫。” 赫連瞎子嘿嘿笑,空眼眶對著陸驚鴻,“听說你破了我家大佷子的鎖龍樁,還壞了愛新覺羅家的好事?”
“少廢話,” 陸驚鴻懶得跟他兜圈子,“把海底的水煞收了,我讓你全須全尾地離開。”
“收?” 赫連瞎子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這水煞可是好東西,能幫我們赫連家解除八百年的血咒。你知道嗎?當年契丹人就是用這招,把我們女真的祖先困在長白山”
他突然提高聲音,手里的算盤 里啪啦響得更急“今天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隨著算珠歸位,海面突然掀起巨浪,浪濤里站起個巨大的黑影,身高三丈,渾身覆蓋著鱗片,看不清臉,只有兩只燈籠大的眼楮,在霧里閃著紅光 —— 竟是百年水煞化成的蛟龍!
甦清越嚇得臉色慘白,陸驚鴻卻突然笑了“赫連瞎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水煞化蛟需得三百年,你這玩意兒頂多是只長了鱗的泥鰍!”
他掏出楊公盤往地上一按,銅盤上的二十八宿刻度突然亮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星圖,把蛟龍罩在里面。這是 “天星鎖”,用北斗七星的方位鎖住邪物的行動,是楊公風水里的看家本事。
蛟龍在星圖里瘋狂沖撞,海面被攪得翻江倒海。赫連瞎子急得猛敲算盤,想破掉星圖,可算珠剛一動,就被陸驚鴻甩出的五帝錢打中,算盤 “啪” 地碎成兩半。
“你” 赫連瞎子又驚又怒,空眼眶里滲出黑血,“你這盤是”
“楊公親制,當年鎮過鄱陽湖的水怪。” 陸驚鴻沒說謊,這楊公盤是老地師臨終前交給他的,盤底刻著 “鎮玄” 二字,專克水中邪祟。
蛟龍見主人受創,發出一聲咆哮,猛地朝陸驚鴻撲來。陸驚鴻早有準備,拽著甦清越往旁邊一閃,同時掏出張黃符貼在礁石上。黃符燃起的瞬間,礁石突然裂開,露出里面埋藏的糯米和艾草 —— 這是他剛才在路上悄悄布置的 “地火陣”。
蛟龍撲了個空,正好落在地火陣上,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身上的鱗片嘩嘩往下掉,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軀體 —— 竟是無數冤魂纏繞而成的!
“看來你為了催熟這東西,沒少害人。” 陸驚鴻眼神一冷,桃木劍出鞘,劍身上刻著的 “敕令” 二字在陽光下閃著金光。這劍是用雷擊桃木做的,專斬陰邪。
赫連瞎子見狀不妙,從懷里掏出個黑陶罐,往海里一扔。陶罐裂開,放出一股黑氣,瞬間融入蛟龍體內。那怪物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體型暴漲,竟掙破了天星鎖的束縛。
“陸小友,嘗嘗這個!” 赫連瞎子狂笑,“這是長白山的‘尸煞’,我用了三十年才煉成的,今天就送你做個伴!”
蛟龍帶著尸煞再次撲來,陸驚鴻卻不慌不忙,把甦清越往前推了推“把玉玨舉起來。”
甦清越雖然害怕,但還是照做了。兩塊拼合的河圖玉玨在陽光下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紅光,形成一個巨大的防護罩。蛟龍撞在防護罩上,發出一聲哀鳴,身上的黑氣迅速消散,露出原本的水煞形態。
“這 這不可能!” 赫連瞎子失聲尖叫,“河圖玉玨怎麼會在你手里?”
陸驚鴻沒理會他,只是盯著防護罩外的水煞。那怪物在紅光中逐漸平靜下來,身體慢慢變得透明,最後化作無數光點,沉入海底。海面上的黑色海水也開始退去,露出原本的深藍色。
“赫連家的血咒,跟陸家有關,對不對?” 陸驚鴻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重錘敲在赫連瞎子心上。
老頭臉色煞白,空眼眶死死盯著甦清越手里的玉玨“你 你什麼都知道了?”
陸驚鴻沒回答,只是舉起桃木劍“今天要麼你告訴我真相,要麼我讓你跟你那蛟龍作伴。”
就在這時,海底突然傳來一陣震動,水道口的礁石裂開一道縫隙,里面冒出金光。陸驚鴻和赫連瞎子都愣住了,誰也沒注意到,甦清越的玉玨突然飛了出去,掉進那道縫隙里。
“不好!” 陸驚鴻和赫連瞎子同時驚呼。
縫隙里傳出龍吟,不是水煞的咆哮,而是真正的龍嘯。接著,一道光柱沖天而起,在霧里化作條金色的巨龍,盤旋三圈,突然朝著旅順港的方向飛去。
陸驚鴻想去追,卻被赫連瞎子死死抱住腿“不能讓它去旅順!那里埋著” 話沒說完就被陸驚鴻一腳踹開,疼得滿地打滾。
等陸驚鴻沖到礁石邊,縫隙已經合上,甦清越的玉玨也不見了蹤影。海面上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只有那七艘獻祭船還在隨波逐流。
“旅順港埋著什麼?” 陸驚鴻揪住赫連瞎子的衣領,眼神冰冷。
老頭喘著粗氣,空眼眶里流出的黑血染紅了羊皮襖“埋著 埋著契丹人的‘血龍鼎’,能 能喚醒長白山的血咒”
話沒說完,他突然抽搐起來,身體迅速干癟,轉眼就成了一具木乃伊,和之前的赫連鐵樹一模一樣。
甦清越蹲在地上,看著空蕩蕩的手腕,眼淚掉了下來“玉玨 不見了”
陸驚鴻望著旅順港的方向,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赫連瞎子的話只說了一半,那道金光,那只金龍,還有甦清越的玉玨,恐怕都和八百年前的恩怨有關。
更讓他不安的是,後心的傷口突然劇烈疼痛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他低頭一看,衣服上滲出的血跡竟在胸前形成了一個模糊的龍形 —— 和剛才那只金龍一模一樣。
霧又濃了起來,遮住了渤海灣的海面,也遮住了陸驚鴻和甦清越的身影。只有那七艘獻祭船還在無聲地漂浮著,甲板上的符咒在霧里若隱若現,像是在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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