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第二響時，甦婉掌心的鎮魂石燙得她幾乎要松手。
韓鋒能看見她腕間青筋凸起，指節因為用力發白，卻仍死死攥著那塊染血的石頭——像在和某種看不見的東西較力。
\"走。\"他扯著甦婉衣袖的手又緊了幾分，喉嚨發澀。
老周頭臨終前的血字在他腦海里翻涌，逆帝門、鏡中異象、識海里那團總在躁動的黑霧，此刻全順著鐘聲的震動擰成了一根弦，勒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通道里的腳步聲亂成一片。
唐曉曉踩著滿地鏡碎片，膝蓋撞在石壁上發出悶響，卻咬著唇沒吭聲；紅衣女的劍尖始終斜指後方，每走三步便回刺一次，金屬擦過石壁的尖嘯混著鐘聲，刮得人耳膜生疼。
直到——
\"等等。\"韓鋒突然頓住腳。
眾人跟著剎步。
潮濕的風裹著鐵銹味撲面而來，通道盡頭的石壁不知何時向兩側退開，露出一片幽藍的光。
甦婉的呼吸一滯。
她看見韓鋒的背影在藍光里鍍上一層銀邊，像被某種力量推著往前挪了半步。
等她反應過來要拉人時，他已經跨出通道，站在了地下宮殿的入口處。
\"這是......\"唐曉曉的聲音發顫。
她扶著石壁湊近，眼鏡片上蒙了層霧氣——宮殿足有三個足球場大，穹頂瓖嵌著數百顆夜明珠，卻都不如中央那團東西耀眼。
那是顆心髒形狀的水晶。
韓鋒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能感覺到\"天機之眼\"在右眼後發燙，視線穿透水晶表面的裂紋，看見內部流轉的血色紋路——和老周頭臨終前在他手背上畫的符號一模一樣。
\"帝心晶。\"他听見自己沙啞的聲音，\"老周頭說過，皇陵的心跳。\"
甦婉快步跟上，手機燈光掃過水晶周圍的石壁。
她的指尖突然頓住，指甲幾乎要掐進石面︰\"這些銘文......\"她仰頭看向韓鋒，額角滲出細汗，\"記載的是逆帝封印儀式。\"
\"封印？\"紅衣女的劍尖嗡鳴一聲，\"也就是說這玩意兒不是棺材，是牢籠？\"
\"不止。\"甦婉的聲音沉得像鉛塊，\"上面寫著"以帝心為鎖，以活人為引，封逆帝于永夜"。
韓鋒，你之前融合的黑霧......\"她盯著他泛青的眼尾，\"可能根本不是什麼相師殘魂，是......\"
\"是鑰匙。\"韓鋒替她說完。
他能感覺到識海里的黑霧在翻涌，這次不是瑟縮，是迫不及待的躁動，像幼犬聞到了肉骨頭。
老周頭最後那句\"有些鏡子照的是未來\"突然炸響在耳邊——鏡中那個咧著嘴笑的\"自己\"，此刻正站在這里，站在帝心晶前。
\"你確定要繼續？\"甦婉抓住他的手腕，鎮魂石隔著兩層布料燙得他生疼，\"如果這是封印......\"
\"如果我不繼續呢？\"韓鋒反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卻把甦婉的手焐得暖和起來，\"老周頭用命換我到這兒，鏡里的"我"笑成那樣，識海里的東西急成這樣......\"他扯了扯嘴角，\"退一步，才是真的死路。\"
甦婉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蜷了蜷，最終松開。
韓鋒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向帝心晶。
水晶表面的藍光隨著他的靠近愈發刺眼，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面上，震動從腳底直竄到天靈蓋。
當他的指尖即將觸到水晶時，唐曉曉突然喊了聲\"小心\"——但已經晚了。
涼意順著指尖炸開。
韓鋒的手臂瞬間麻木，眼前閃過無數碎片︰血色祭壇、九道身影跪地念咒、逆帝門圖騰在火里扭曲成蛇......識海里的黑霧突然凝聚成漩渦，一個聲音從最深處傳來，像古鐘撞響，又像老樹根在地下低語︰\"終于見面了，我的容器。\"
韓鋒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踉蹌一步，後背撞上水晶，卻感覺不到疼痛——那聲音太熟悉了，和鏡中\"自己\"的笑，和老周頭咽氣前的血手，和每次黑霧翻涌時的悸動，全擰成了一根線，穿進他的魂里。
\"我是第九天師，也是最後的守護者。\"那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又浸著千年滄桑，\"小友，你以為自己在破解謎題？
不，你是謎題本身。\"
甦婉沖過來要扶他，卻在觸到他肩膀的瞬間縮回手——韓鋒的皮膚冷得像冰，卻有熱氣從他後頸蒸騰而起，在藍光里凝成白霧。
紅衣女的劍指向帝心晶，劍身竟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唐曉曉的筆記本掉在地上，她盯著韓鋒的眼楮，聲音發抖︰\"他的瞳孔......變成金色了。\"
韓鋒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他能感覺到識海里的黑霧在和那個聲音糾纏，像兩條蛇在撕咬，又像久別重逢的老友在擁抱。
帝心晶的震動突然加劇，他貼在水晶上的後背傳來灼燒般的痛，卻听見那聲音在笑︰\"別急，逆帝要醒了......而你，是他的鑰匙，也是我的劍。\"
與此同時，帝心晶表面的藍光突然泛起幽紫波紋。
穹頂的夜明珠接連熄滅，最後一絲光消失前，眾人看見韓鋒的右眼——那只總被他藏在劉海下的眼楮，此刻正溢出金色流光，像有星辰在其中轉動。
帝心晶的幽紫光芒如活物般竄動時，整座皇陵先發出一聲悶吼，像沉睡千年的巨獸被掐了喉嚨。
甦婉踉蹌著撞向石壁，指尖剛觸到石面，就有細碎的岩屑簌簌落進她衣領——這震動比之前的鐘聲更沉、更凶，連靴底都在和地面較著勁。
\"不好！
封印正在松動！\"唐曉曉的驚叫被震得發顫。
她懷里的筆記本\"啪\"地摔在地上，手忙腳亂去撿時，瞥見石壁上那些本應恆定的銘文正像被水浸過的墨跡，歪歪扭扭地扭曲變形。
她跪坐在地快速翻頁，指尖掃過自己謄抄的古文字注解，瞳孔驟縮——所有關于\"帝心晶封印術\"的段落，不知何時全被撕成了毛邊，空白處只留著一道暗紅指痕，像有人用血在嘲笑她的徒勞。
\"唐小姐！\"甦婉拽著石壁挪過去要扶她，卻被一股陰寒的風頂得倒退兩步。
那風里裹著鐵銹味，還有種腐爛的甜腥，像開了壇埋在泥里的舊酒。
紅衣女的劍尖突然爆出刺目寒光，她旋身擋在韓鋒和帝心晶之間，發尾被氣流吹得纏上劍柄︰\"它們來了。\"
甦婉順著她的視線抬頭，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原本空蕩的穹頂下，不知何時浮起十幾道黑影。
那些影子穿著銹蝕的鎧甲，腰間懸著斷成兩截的青銅劍，眼眶里沒有眼珠，卻有幽綠的光在跳動——正是老周頭筆記里提過的\"逆帝死士\"，千年前用活人血祭封進石壁的殉葬者。
\"退到我身後。\"紅衣女的聲音比劍刃還冷。
她手腕輕振，劍鋒劃開最近的黑影，卻見那影子像被扯碎的棉絮，散了又聚，腐爛的氣味更濃了幾分。
韓鋒閉著眼，額角青筋隨著震動突突跳動。
識海里的黑霧不再翻涌，而是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揉進了那道蒼老的聲音里。
第九天師的低語穿透千年塵埃，在他腦海里織成網︰\"小友，你以為自己是局外人？
老周頭引你入局，鏡中影照的是你命，連那團黑霧......\"聲音突然低下去，\"是我用半魂封在你識海，等的就是今天。\"
畫面碎片在韓鋒眼前炸開︰老周頭咽氣前蘸著血在他手背畫的符號，正是帝心晶里血色紋路的簡化；鏡中那個咧嘴笑的\"自己\"，此刻正站在他身後，指尖點著帝心晶說\"該醒了\"；還有逆帝門的圖騰，在火里扭曲成蛇，蛇嘴正咬著他的手腕。
\"我不僅是繼承者？\"韓鋒在心里問，喉間發澀。
\"更是審判者。\"第九天師的笑聲里帶著釋然，\"逆帝用活人血祭換長生，我用半魂封他千年。
如今封印將破，能阻止他的......只有你這把"活鑰匙"。\"
韓鋒的睫毛劇烈顫動。
他能感覺到右手掌心發燙，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皮而出。
當他睜開眼時，甦婉倒抽一口冷氣——他的右眼金芒流轉，連瞳孔都成了細碎的星子，而左手背那道老周頭畫的血痕，此刻正泛著和帝心晶一樣的幽紫。
\"既然命運選中我......\"韓鋒低聲呢喃。
他抬起右手，掌心赫然浮出一枚青銅色印記，是九只餃尾玄鳥繞著一輪彎月——正是第九天師的傳承印。
他向前邁了一步，靴底碾碎一片鏡碎片，\"那就讓我親手終結這一切。\"
話音未落，帝心晶突然發出一聲裂帛似的轟鳴。
原本裹著水晶的幽紫光芒瞬間凝作實質，像無數根尖針刺向四面八方。
唐曉曉尖叫著抱住頭蹲下，甦婉的鎮魂石燙得她松手，\"當啷\"掉在地上；紅衣女的劍終于承受不住，\" 嚓\"斷成兩截，她咬牙甩出半柄劍身，卻連黑影的衣角都沒踫到。
韓鋒被那股氣浪推得踉蹌，卻仍死死盯著帝心晶。
他看見水晶表面的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里面流轉的血色紋路突然全部匯聚到中心，凝成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穿著銹跡斑斑的龍袍，腰間玉佩墜著半截斷裂的鎖鏈，面容被霧氣籠罩，卻讓韓鋒想起老周頭筆記里的一句話︰\"逆帝面容，見者必亡。\"
\"朕......回來了。\"
聲音像滾過地下河的悶雷，震得整座皇陵的石壁都在簌簌掉渣。
帝心晶在這聲中徹底炸裂，碎晶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甦婉撲過去要拉韓鋒，卻被一道無形氣牆彈開；唐曉曉死死攥住石壁裂縫，指縫里滲出血來；紅衣女徒手接住一塊飛射的水晶，掌心頓時綻開血花。
韓鋒望著那道逐漸清晰的人影，右手的天師印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
他剛要抬手，一股排山倒海的氣浪突然從帝心晶炸裂處涌出——那是逆帝甦醒的第一波沖擊，裹挾著千年怨氣與不甘，如同一把無形的巨錘，重重砸向離得最近的韓鋒。
他甚至來不及閉眼，就被氣浪掀得飛了出去。
後腦勺撞在石柱上的瞬間，意識開始模糊，卻恍惚看見那道龍袍人影抬起手，霧氣中的面容裂開一道笑紋︰\"小友，來做朕的......第二顆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