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忘說完，又想了想，接著取出一個裝滿了金幣的錢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夫人，這些錢是賠償店里的損失，剩下的，可以請一個藥師給孩子看看傷，再好好歇息一段時日。”
他盡量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他必須要和這一對母女劃清界限。
而那老板娘看著那足夠買下她十間店鋪的金子，又看看昏迷的雷凌，嘴唇哆嗦著說道︰“恩，恩人，你們快走吧，那雷暴.......”
“我們這就走。”莫相忘快速點點頭，再次看了一眼小女孩臉上的燙傷，他的藥見效極快，那里的紅腫已經消退了大半，女孩絕望的眼神也稍稍安定。
她看著莫相忘的眼神里面，還隱隱透著一絲絲的感激。
莫相忘再次環視了一周，看著眾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他竟然冷哼一聲走水缸旁，然後提了一桶冷水，“嘩啦”一聲全澆在了雷凌頭上。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雷凌很快從劇痛中醒了過來。然而，他一睜眼，就再次看到了莫相忘。
“媽媽呀，別打我，別打我啊！”他就感覺自己想媽媽了，他只想逃。
可兩條腿都被打斷了，怎麼也逃不掉。
而莫相忘卻緩緩蹲下身，盯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道︰“听清楚了，小廢物，我叫郝大。”
“回去告訴你哥哥雷暴，他弟弟的腿，是我郝大打斷的，他要是敢不服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但如果他敢遷怒這店里的母女二人，或者我听到任何她們有關今日之事受到一絲一毫的牽連.........”
莫相忘的聲音驟然變得森寒無比，一股尸山血海般的殺意瞬間籠罩了雷凌︰“我就不只是像今天這樣斷你兩條腿了。”
“我會找到你，把你全身的骨頭一寸寸捏碎，把你的胳膊都撕下來，塞進你的嘴里，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明白了嗎？”
雷凌嚇得魂兒都在顫抖，他拼命點著頭，牙齒打著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小店里面的氣氛正壓抑著，小店外安靜的街道上，忽然響起了一陣巨大的喧嘩聲。
驚呼聲，議論聲，人群奔跑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莫相忘還隱隱听到了“王初然”“小公主”這幾個模糊的字。
看熱鬧是刻在所有生靈骨子里的天性，尤其是在這混沌海的邊緣，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意味著機緣或者是災禍。
由不得，大家不關注啊！
更何況，這小店里的氣氛實在是血腥而又壓抑，此刻有外面的動靜一出，小店里那些早就嚇得噤若寒蟬的客人們也終于仿佛找到了借口。
也不知道是哪個帶頭大哥先帶的頭，呼啦啦一聲，一群人全都都涌向了大街上。
就連斷了腿的雷凌，也被兩個想要討好雷暴的好心人，給拖著出了小店。
就那麼一瞬間，小店里就變得空曠了起來，就只剩下了莫相忘，雷小小還有那對驚魂未定的母女。
莫相忘眉頭微蹙，側耳傾听外面的動靜，沒想到，喧鬧聲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他心中一動，接著對雷小小輕聲道︰“小小，你也出去看看吧，小心一點兒！”
雷小小眼神瞬間閃爍了一下，她是何等聰慧的姑娘，立刻就明白了莫相忘的用意︰他是有意支開自己，有話要單獨對這對母女講。
她深深地看了莫相忘一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好，你也要小心。”
說完，身影一閃，就如一道輕煙般掠出了店門，混入了外面的人群中。
小店內，終于徹底安靜了下來。
莫相忘轉過身，目光溫和地看向那緊緊抱在一起，依舊在瑟瑟發抖的母女。
“夫人，”他的眼神飽含深意，“這里附近，應該.......有人族的聚集地吧？”
那老板娘聞言，身體猛地一僵，眼楮里也很快掠過一抹驚恐之色，像是听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她幾乎是本能地搖頭道︰“沒，沒有啊！恩人您說什麼呢.......怎麼會呢......我們這里可沒有那種地方！”
莫相忘心中，暗自一嘆。
他早就從雷小小那打听過，在混沌海邊緣這萬族林立，弱肉強食的地方，人族的地位雖然極其卑微，卻總有其他族群偶爾看到他們活動的痕跡。
莫相忘很快就推測出，他們一定有自己的聚集點，當然，這些聚集點也一定極為隱蔽。
而這老板娘的反應，也恰恰證實了這一點，她不敢承認，當然是怕引來災禍，也可能，是怕莫相忘別有所圖。
莫相忘也不點破，只是語氣更加溫和道︰“夫人，你不必驚慌，我並無惡意。”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狼藉的小店，繼續道︰“這里，你們肯定是不能再待了。雷凌雖然被我廢了。”
“但那雷暴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如果前來報復，首要目標一定是我，但也有可能會........遷怒于你們。”
老板娘聞言身體又是一顫，臉上的絕望之色更濃，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啊，只是這天地茫茫，她們一對弱母女，又能逃往哪里呢？
莫相忘看著她的神情，心中再次忍不住一陣酸澀︰“夫人，你听我說，帶著孩子，立刻離開這里。”
“去找.......去找能接納你們的地方，暫時避一避風頭。”他再次隱晦地提到了“能接納你們的地方”。
明顯是，意有所指。
小女孩一直仰著頭，大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莫相忘，此刻聰明的她，卻似乎听懂了什麼。
她忽然怯生生地，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期盼小聲問道︰“大哥哥，難道你，你也是.......也是人族嗎？”
此言一出，那老板娘渾身劇震，她猛地抬頭，目光死死地盯住莫相忘，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震驚，懷疑，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但更多的，還是一種叫做“不敢置信”的情緒！
這個年輕人，他，怎麼可能是人族？！
在這種地方，強大的人族當然不是沒有，但那些人絕對不會對外承認自己身份，更別說，關心她們這種底層螻蟻的死活了。
“囡囡，別亂說，恩人怎麼可能會是人族？”老板娘連忙將女兒緊緊抱在懷里，低聲訓斥了一句。
莫相忘卻灑然一笑，然後，他迎著小女孩純淨又期盼的目光，又看了看老板娘那帶著恐懼和一絲絲希冀的眼神。
他沉默了一瞬。
隨即，他緩緩地，堅定地點了點頭。
他沒有大聲宣告，但這一點頭，卻重逾千鈞︰“小姑娘，你說的對，哥哥我，也是人族！”
說著他還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小女孩的頭發，才繼續道︰“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
“跟著你的娘親，去該去的地方先躲起來，等我處理了雷暴的麻煩，說不定......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
“真的嗎？”小女孩的眼楮瞬間就亮了，“我們真的還能再見到大哥哥嗎？就像，就像是故事里說的那樣？”
而那老板娘，卻已是熱淚盈眶，她嘴唇哆嗦著，死死地盯著莫相忘，仿佛在看一個不可置信的奇跡。
因為，在這里，沒有人會冒充人族。
就好像，你會跑到大街上去喊一句︰“大家好，我叫秦檜？我叫魏忠賢？！”
只要你敢喊出來，你的精神病院主治醫生，或者是你的骨科大夫，早就在等著你了。
老板娘終于不再否認，她用力地點著頭，表示听從莫相忘的建議。
莫相忘看著小女孩那充滿了希望的眼楮，胸中就是一股豪情和責任感油然而生。
他突然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道︰“當然是真的！總有一天，哥哥會讓你們。”
“讓所有像你們一樣的人族，都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之下，告訴這世間萬族。”
“我們，是人族！”
“並且，我要讓你們每一個人，都因為自己是人族，而萬分的驕傲！”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如同沉埋在巨石下的小草，終有破土而出，撐起蒼穹的那一天。
他這番話，也如同溫暖的陽光，驅散了母女二人心中壓抑了太久的陰霾和恐懼。
莫相忘再次叮囑她們︰“夫人，事不宜遲，簡單收拾些必需之物，立刻離開吧！”
老板娘聞言也不再猶豫，重重點了點頭，然後拉著女兒快步走向了後間。
她知道，前路的希望雖然依舊渺茫，但這恩人，已經為她們劈開了一條生路。
而莫相忘卻站在原地，听著外面依舊喧囂的嘈雜聲，眼神漸漸深邃。
他支開雷小小，不僅僅是為了要安排這對母女，更是因為他自己也要去通過這對母女，找到人族的聚居地。
他要在這混沌海，為我人族，開出一片天地。讓每個人，都能挺直脊梁堂堂正正地走在大街上。
很快，老板娘就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袱，拉著女兒走了出來，對著莫相忘再次深深一躬，然後從後門匆匆離去.......
莫相忘目送她們離開，心中也終于稍安。也就在這時，外面的喧鬧聲似乎也達到了一個頂峰。
莫相忘心中一動，然後也收斂心神，邁步向著小店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