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城外，人聲鼎沸。
數以萬計的玩家匯聚于此，
將月語盆地的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各種飛行法器、坐騎的光芒交織成一片絢爛的光海，
喧囂聲直沖雲霄。
【九轉長生塔】的虛影之下，一條由玩家自發組織起來的長龍，
從塔基一直延伸到數里之外。
每一個成功獻祭百年壽命，
獲得【啟明之民】稱號的玩家，
都會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狂吼，
隨後在周圍無數羨慕嫉妒的目光中，
昂首挺胸地走進那片迷霧籠罩的仙城。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生活職業者。
煉丹師、煉器師、符師、陣法師……這些在外界受盡戰斗玩家白眼，
為了一點稀有材料就能爭得頭破血流的底層人員，
此刻卻成了最被追捧的存在。
“媽的，五倍悟性加成！老子以前想不通的符文組合，
現在腦子里跟放電影一樣清晰！”
“這靈氣……吸一口都感覺要漲修為了！
一百年壽命，換一輩子在這里制藥，血賺！”
狂熱，在人群中蔓延。
然而，就在這片狂熱的海洋中，幾支裝備精良、行動迅捷的小隊，
卻逆著人流，從荒域的四面八方疾馳而來。
他們的目標，不是入城，而是城外由曦月親自劃定的一片臨時“交接區”。
第一個抵達的，是一個id叫“荒野獵手”的游俠玩家。
他風塵僕僕，坐下的風狼還在喘著粗氣。他
沒有急著去排隊入城，
而是從自己的儲物袋中，
小心翼翼地“放”出了十幾個人。
那不是玩家，是npc。
是神墟大陸的，本土人族。
他們衣衫襤褸，身上布滿了傷痕與污垢。
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當他們被放出來，看到周圍成千上萬氣息強大的玩家時，
身體本能地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喉嚨里發出無意義的嗚咽。
周圍正在排隊的玩家，
瞬間安靜了下來。
喧囂的場面，
出現了一塊詭異的真空地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十幾個突然出現的“難民”身上。
他們玩了這麼久的游戲，見過把人族當奴隸的妖族，
見過把人族當血食的魔族，
卻從未如此近距離地，
看到過這些被拯救出來的同胞。
“這……就是任務目標？”一個年輕的玩家喃喃自語，
臉上的興奮和狂熱褪去，
只剩下震驚。
荒野獵手沒有理會周圍的目光，
他快步走到交接區，
對著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啟明城衛兵沉聲道︰“‘荒野獵手’，完成護送任務，共計護送人族同胞一十七人。”
衛兵隊長面容肅穆，他沒有立刻清點人數，
而是對著那十幾個驚恐的人族，深深一揖。
“歡迎回家。”
他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那十幾個麻木的人族身體一顫，
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微弱的波瀾。
他們似乎听不懂“家”這個字，
但能感受到那聲音里沒有惡意，
沒有貪婪，只有一種……溫暖。
衛兵隊長直起身，對荒野獵手點了點頭。
一道光幕在他面前展開。
“身份確認，任務完成。十七人，為你換取十七年壽命。是否現在兌換？”
“是！”荒野獵手毫不猶豫。
嗡！
一道肉眼可見的生命光華，從遠處的【九轉長生塔】上分出，
跨越遙遠的距離，
精準地沒入荒野獵手的體內。
他角色面板上，因為入城而減少的壽命，
瞬間跳動了一下，漲了17年。
“臥槽！真的可以！”
“救一個人就換一年！這任務回報率也太高了！”
“媽的，還排什麼隊！老子這就去做任務！我們公會知道一個狗頭人的礦洞，里面關了近百個人族！”
人群再次炸開了鍋。
如果說之前的入城條件是門檻，那這個任務，
就是一條金光閃閃的康莊大道！
無數玩家眼神瞬間變得火熱，紛紛調轉方向，
化作一道道流光，撲向荒域的各個角落。
他們，化作了最敏銳，也最貪婪的獵犬。
啟明宮內，陸塵端坐于王座之上。
他的面前，一面巨大的水鏡，
清晰地呈現著城外發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玩家們的狂熱與貪婪。
也看到了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同胞，
臉上的麻木與恐懼。
他的眼神，古井無波。
曦月和李太白站在他的身側，神情肅穆。
“城主，”曦月開口，聲音清冷，“第一批族人已經安置妥當。
月語盆地東側，我們已經建好了上萬座住宅，食物、衣物、丹藥，都已備齊。”
李太白撫須補充道︰“我還安排了文道院的學子，去安撫他們的心神，教導他們啟明城的律法與文字。
只是……他們受的創傷太深，
許多人連話都說不完整，
恐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陸塵的指節，在王座的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聲響。
“時間，我們有。”他淡淡地說道，“缺的，是人。”
隨著第一個玩家完成任務，
仿佛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
源源不斷的玩家，
從荒域各處帶著被解救的人族返回。
有的是從妖族的獸欄里搶出來的，
那些人族身上甚至還帶著屈辱的烙印。
有的是從魔族的血祭祭壇上救下的，
渾身是血，神魂都處于崩潰的邊緣。
還有的是從某些玩家建立的“奴隸工廠”里解放的，
他們被當成工具，沒日沒夜地挖礦、采藥，早已不成人形。
一隊，兩隊……
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
啟明城外，那片小小的交接區，
漸漸變成了一片沉默的海洋。
越來越多的玩家，在交接完任務，拿到壽命獎勵後，沒有立刻離開。
他們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那些被衛兵們溫柔地攙扶著，領進城去的同胞。
看著他們從一開始的恐懼蜷縮，到走進那片溫暖的迷霧，
看到城內那座散發著柔和光芒的【人道碑】時，
臉上露出的、那種混雜著難以置信、茫然、最終化為嚎啕大哭的表情。
那哭聲，沒有半點喜悅，
只有無盡的委屈和痛苦的宣泄。
“媽的……”一個剛才還在為賺了十年壽命而沾沾自喜的壯漢玩家，
狠狠地用拳頭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眼眶通紅。
他突然覺得，那“十年壽命”的數字，有些燙手。
啟明城的人口，在短短一天之內，
就從七萬多，飛速突破了十萬大關！
月語盆地，這個曾經荒涼的地方，
第一次有了“人氣”。
陸塵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每一個神墟人族的進入，
【人道碑】都在發出一陣輕微的歡鳴。
一股股精純的、肉眼不可見的“人道氣運”，
從這些獲救的族人身上升騰而起，匯入石碑，
再通過石碑，反饋到他的身上。
【系統提示︰您解救人族同胞超過十萬人，人道功德+點！】
陸塵緩緩閉上眼，
感受著那股溫暖而磅礡的力量在體內流淌。
他缺的不是壽命。
他缺的，是能讓這片土地，
真正活過來的人。
他需要這些人的存在，
來點燃人道的第一把火。
他睜開眼，看向水鏡中，那座已經初具規模，
人來人往，炊煙裊裊的雄城，聲音平靜而堅定。
“還不夠。”
“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