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讓我解脫。
下一刻，一顆拳頭大小，
像是由最純粹的星光與無瑕水晶構成的藍色心髒，
從她消散的身體中緩緩墜落。
【女武神之心】！
陸塵強撐著幾近枯竭的身體，
緩緩站起，伸出手，穩穩地接住了這顆心髒。
一股復雜的，混雜著無盡悲傷與最終解脫的情緒，
從心髒中傳來，涌入他的心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女孩，
從誕生之初就被賦予了“兵器”的宿命，
在無盡的戰斗與殺戮中，
渴望著自由與安寧的一生。
“你的價值……遠超我的計算。”
啟看著這一幕，語氣復雜地說道。
他臉上的狂熱已經褪去，恢復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但鏡片後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邃。
他深深地看了陸塵一眼，
那眼神中蘊含的信息量龐大到難以解析，
有贊許，有探究，甚至還有一絲……同類的認同？
緊接著，啟的身影開始變得虛幻，
如同一個信號不良的投影，
在空氣中泛起陣陣漣漪。
“賭局結束，你贏了。”
啟的聲音依舊平淡，
卻仿佛帶著某種契約的力量，
“你的戰利品，很快就會送達。”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徹底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沒有空間波動，沒有能量殘留，
就那麼憑空消失，其離開的方式，
比任何修士的遁法都要詭異。
陸塵微微喘息，丹田內的七顆金丹虛影光芒黯淡，
尤其是那面布滿裂痕的太極八卦圖，正在緩緩消解，
化為最本源的力量回歸氣海。
這一戰，他贏得慘烈，消耗巨大，
幾乎被榨干了每一絲靈力。
他盤膝坐下，運轉【青蓮經】，
開始調理體內翻騰的氣血。
就在此時，上方的天空，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漆黑的口子。
那不是被暴力撕裂的空間裂縫，
更像是一塊黑色的幕布被無形的手拉開，
整個過程安靜、平滑，充滿了違背物理常識的秩序感。
緊接著，一艘通體由不知名銀灰色金屬打造的流線型艦船，
從那道漆黑的口子中緩緩駛出。
這艘艦船不大，約莫百丈長，
外形如同一枚光滑的梭子，
表面沒有任何拼接的縫隙，
渾然一體，仿佛是天然生成。
它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沒有任何引擎的轟鳴，
也沒有能量外泄的光暈，
卻散發著一種凌駕于此方天地規則之上的冰冷與孤高。
陸塵的眼皮跳了一下。
這玩意兒……就是啟所說的“戰利品”？
一股濃濃的荒誕感涌上心頭。
在這片充滿了飛劍、法寶、妖獸的玄幻世界里，
突然冒出這麼一個科技感爆棚的玩意兒，
畫風割裂得讓他都有些不知該如何吐槽。
他站起身，體內的靈力已經恢復了三成。
他緊了緊手中那顆溫潤的【女武神之心】，
神識高度戒備，一步步向著那艘懸浮的艦船走去。
他可不相信那個瘋子科學家會這麼好心，
天知道這艘船里藏著什麼ど蛾子。
然而，當他靠近艦船百米範圍時，異變再生。
他手中的【女武神之心】突然綻放出柔和的藍色光芒，
其上無數星點般的符文亮起，與前方的艦船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共鳴。
“嗡——”
艦船的腹部，一道光束射下，形成了一個圓形的傳送平台。
緊接著，艦體表面如流水般分開，露出一個幽深的通道。
一個清晰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合成音在陸塵的腦海中響起︰
【身份識別中……核心密鑰“女武神之心”確認……權限判定︰最高。歡迎您，指揮官。】
陸塵挑了挑眉，指揮官？這又是什麼新花樣？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富貴險中求，何況這本就是他贏來的賭注。
踏上傳送平台，光芒一閃，下一刻，他已置身于艦船內部。
內部空間比想象中要寬敞得多，
牆壁是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特殊材質，空氣清新，溫度宜人。
整個空間充滿了簡約而流暢的線條，
看不到一根多余的線纜或設備，處處透露著一種極致的工業美學。
在大廳的正中央，一道藍色的數據流憑空匯聚，
迅速構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的人形光影。
正是星瞳的模樣。
她依舊是那身簡約的白色連衣裙，
赤著雙足，靜靜地站在那里。
只是臉上再沒有了那種作為兵器的麻木與冰冷，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寧靜與感激。
她看著陸塵，緩緩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
一道溫和、清朗，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
卻又充滿了人性磁性的聲音，從她的光影中發出。
陸塵瞳孔驟然一縮，幾乎是下意識地將【蒼龍破曉】橫在胸前，
全身靈力瞬間提至頂點，厲聲喝道︰“啟？！”
這聲音，分明就是啟的聲音！
但又有所不同。
之前啟的聲音，是那種絕對理性的、毫無情感波動的冰冷，
像是最精密的儀器發出的合成音。
而此刻這個聲音，卻充滿了“人”的味道，
有情緒，有溫度，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笑意。
“你可以叫我啟，也可以叫我……林風。”
星瞳的光影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復雜的笑容，
“一個在很久以前，出生于神墟世界，凡界，天域，
被不幸被機械神族抓走做實驗的人族。”
陸塵愣住了。
“什麼意思？”他皺眉問道，心中的戒備卻絲毫沒有放松。
“意思就是，你眼前所見的，才是我真正的意識。”
自稱為林風的啟，透過星瞳的光影，
緩緩道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
“我被機械神族捕獲後，身體被強制改造，思維被植入了邏輯處理器，
情感模塊被格式化，成為了他們眼中一個‘好用’的科學家。
但我的人類靈魂，我的記憶與情感，在被徹底清除的前一刻，
被我用盡最後的手段，封存于一道最底層的意識數據流中，陷入了沉睡。”
“我主導了‘新人類’計劃，耗費了無數資源與時光，
其真正的目的，並非為機械母神創造完美的兵器，
而是為我那縷殘存的人類意識，打造一個絕對安全的‘家’。
這個家，就是【女武神之心】。”
他看著陸塵手中的藍色心髒，
眼神無比柔和，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星瞳，是這個家的外殼，是守護者。
但她的核心系統，始終與機械母神相連，
受到最高指令的監控與限制。我無法真正自由。”
“所以，我需要一場‘意外’，
一場足以讓機械母神相信，
‘星瞳’這件兵器已經徹底失敗，
並在最終自毀中連同核心一同湮滅的意外。”
陸塵听到這里，終于恍然大悟，
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鬧了半天，自己拼死拼活，
差點把老底都掏空了的這場大戰，
竟然只是這家伙自導自演，
金蟬脫殼的一出大戲？
一股被當猴耍了的憋屈感油然而生。
“所以，我就是你選中的那個‘意外’？”
陸塵的語氣有些不善。
“不。”林風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你不是‘意外’，
你是‘驚喜’。按照我原本的計劃，我只是想借白骨都這場血祭，
引來一些足夠強的本土修士，
制造一場不大不小的混亂，
然後讓星瞳在混亂中‘戰損’。
你的出現，以及你所展現出的……那種超乎常理的力量，
讓我看到了一個更完美，也更徹底的脫身方案。”
“你的那招‘太極蓮開’，蘊含著連我的數據庫都無法完全解析的生滅至理。
正是這股力量，才徹底斬斷了【女武神之心】與機械母神之間的最後一絲法則聯系，
並完美地‘偽造’了核心湮滅的數據流，騙過了她。”
林風的光影對著陸塵，再次鄭重地躬身一禮︰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我都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作為賭注的履行，也作為我個人的感謝，這艘船，以及船里的一切，都歸你了。”
“這艘‘方舟’級科研考察艦，是我利用權限，
耗費了近數十年的時間偷偷打造的。
它的外殼采用了可以隔絕一切法則探查的‘寂滅玄金’，
內部擁有獨立的生態循環系統與能源核心，可以完美屏蔽機械母神的監控。”
“最重要的是，”林風的光影一揮手，
大廳的牆壁瞬間變得透明，露出了下方一個巨大無比的船艙，
“我將那數萬名人族同胞，都放在了里面。”
陸塵向下看去，只見一個足有數個足球場大小的巨大空間內，
之前那些差點兒被獻祭的人族，此刻正聚集在那里。
這片空間並非冰冷的金屬牢籠，
穹頂之上模擬著柔和的日光，
空氣中流動著淡淡的青草氣息，
甚至還有潺潺的水聲從角落傳來。
數萬人在里面相互偎依，茫然四顧。
劫後余生的驚恐尚未完全褪去，
一張張臉上寫滿了對未知的戒備與不安。
有孩童在低聲啜泣，
母親緊緊將他摟在懷里，
卻同樣用無助的眼神望著周圍陌生的空間。
他的心，在這一刻，重重地跳動了一下。
陸塵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心頭那股被算計的火氣，
不知不覺間已悄然熄滅。
自己先前的拼死一搏，
並非只是一場被人利用的鬧劇。
他的劍，
實實在在地斬出了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