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杜鵑就在甄佳的牧場里住下了。
白天她跟著甄佳在牧場里干活,學習如何打理馬匹,侍弄奶羊。
抽空甄佳還會跟她講馴鷹的事。
“可惜現在天冷,不到捉鷹的季節,不然你就能見識到我是如何熬鷹的。”甄佳道,“不過你這時候來也不虧,再過一陣天氣暖和了,我帶你去放飛。”
“是放鷹追兔子嗎?”白杜鵑問。
“不,是放它們回去,回到山里。”
白杜鵑以為自己听錯了,“放回山里?為什麼啊?”
“這是老規矩,從我父親、爺爺、爺爺的爺爺那時起就守著這個規矩了,每年開春都要把鷹放走,讓它們回到山里生兒育女,這樣大自然中才能不斷地有新的小鷹出現,不然我們光抓不放,鷹豈不是要絕種了。”
“是真的放飛嗎?”白杜鵑還有點不敢相信。
換位思考,如果是她費盡心血馴出來的獵狗,在開春的時候放它們自由,她也舍不得。
“是真的放走,每一個捕鷹人都要遵守這個規則,誰也不能違背,不然就是對不起祖先。”
“我記得海里是三年龍,海里難道沒有放飛過?”白杜鵑問。
“第一年時我就放過海里,沒想到它在秋天的時候回來了,後來每年開春的時候再放飛,它會把配偶帶回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做窩。”
“海里真的很戀家呀。”白杜鵑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海里的羽毛。
海里張開翅膀,威脅似地亮出它的利嘴。
那個架勢好像在說,你敢踫我個試試?
白杜鵑嘆了口氣縮回手指。
進山挖參時海里還讓她踫,現在連踫都不讓踫了。
它是真把她忘了。
“甄佳婆婆,屯子里的大老張找你。”牧場的一個工人老遠的喊,“他的鷹蹲樹上了。”
甄佳放下手里的活,對白杜鵑道,“走,我們去看看。”
路上白杜鵑問甄佳,“什麼是鷹蹲樹上了?”
“屯子里的大老張也是個馴鷹的,他父輩也都是馴鷹的好手,只是死的早,大老張學的本事不到家,有什麼事就來問我……鷹蹲樹上就是放出去的鷹不回來,蹲在樹上不肯下來。”
白杜鵑︰“就像是放出去的狗抓不回來?”
“差不多。”
白杜鵑腦補了一下。
放出去的狗要是不肯回來,還真不好抓。
追吧,人追不上。
喚吧,它又不听話,不回來。
真的是干著急沒辦法。
甄佳領著白杜鵑來到牧場外面,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跺著腳,急的在雪地上團團轉。
看到甄佳出來他連忙迎上來,“我家黃毛飛樹上了,怎麼喚也不下來。”
“你帶黃毛去哪了?”甄佳問。
“今早帶它上山抓野雞,開始抓了兩只都挺好,抓第三只時它被野雞帶著滾到草叢里去了,等我追過去那只野雞又掙脫了,撲騰著飛下山坡,我看著是進了屯子……然後黃毛也追下來了……等我進屯子一看野雞沒了,黃毛蹲在屯子邊上的一棵大樹上,我怎麼喚也不下來。”
“帶我去看看。”甄佳道。
大老張看了一眼白杜鵑,“她是……”
“這是我孫女,白杜鵑,她也是個好獵手。”
大老張沖白杜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白杜鵑看得出來,此時這人的心思全都撲在了他的那只鷹的身上,根本顧不上和她說話。
換成她狗出了問題,她肯定比他還要急。
大老張帶著甄佳和白杜鵑往屯子方向走,走了二十多分鐘的小路,來到一家房後的大樹旁。
樹邊上還有個十來歲的小孩子蹲在那里。
看到大老張來了,小孩吸了吸鼻涕,“老張叔,你家黃毛還在上頭呢,我一直給你瞅著呢。”
大老張掏兜,給了那個小孩一分錢。
小孩拿了錢高高興興地跑了。
甄佳抬頭往樹上看。
老高的樹杈子上蹲著一只鷹。
黃黑相間的羽毛,黃色多,黑色少。
甄佳對大老張道,“你喚下試試。”
大老張對著樹上的鷹伸出手,“這~這~這~”
鷹蹲在那,一動不動。
甄佳眯著眼楮仔細觀察,“大老張,你不是說黃毛去抓野雞了嗎,野雞呢?”
“我也沒看見。”大老張懊惱道,“我追過來時黃毛就已經在樹上了,野雞也不見了。”
白杜鵑低頭看到樹下的雪地上有幾根野雞的羽毛,她走過去還看到了一串人的腳印。
“你們來看這個。”白杜鵑招呼甄佳。
甄佳和大老張走過去。
白杜鵑從雪地上撿起野雞的羽毛,還有兩根鷹的羽毛。
“黃毛應該是在這里抓到了野雞,但是遇到了人,那人興許是覺著遇到了便宜,想著白撿只野雞,但是他沒想到黃毛抓著野雞不放……
那人很可能強行讓黃毛和野雞分開,黃毛受了驚嚇才跑到樹上不下來。”
甄佳眼底閃過贊許的光芒,“鵑兒猜對了一大半。”
“啊?我猜錯的部分是什麼?”白杜鵑虛心請教。
“鷹不像獵犬,鷹其實很脆弱,很容易受傷,普通人去捉鷹,如果手法不對,鷹的翅膀就會受傷……黃毛應該是被撿野雞的那人弄傷了翅膀,它也許不是不想下來,可能是翅膀太疼,不敢動。”
大老張一拍大腿,“哪個混賬王八蛋干的缺德事,想要野雞來找我好了,干啥抓我的黃毛?它還掉了兩根鷹羽,等讓我抓到有他好看的!”
“先想辦法讓黃毛下來吧。”甄佳對大老張道,“實在不行你就擺床子吧。”
“擺床子它真能下來?”大老張撓頭。
(注︰擺床子,馴鷹獵人行話,又叫出床子,是指鷹受到驚嚇獨自待在樹上,獵人利用手段吸引它下來的一種方式)
“應該差不多,你得多辛苦了,幾小時,幾天都有可能。”
“沒事,只要黃毛能下來。”大老張望著樹上的鷹。
樹上的鷹也在望著他。
白杜鵑總覺得樹上鷹的眼神有點可憐,她小聲問甄佳,“它翅膀受傷都能飛上樹,為啥不能飛下來?”
“因為受傷的不止是翅膀,還有可能是心。”
白杜鵑愣住,“鷹的心……受了傷?”
“嗯,它傷心了。”甄佳輕嘆,“獵鷹的自尊心很強,它抓到的野雞被人搶了,這讓它很沒有面子,它還為此傷了翅膀,這都讓它無法面對……有些性子烈的鷹甚至會一頭撞死。”
白杜鵑咋舌。
馴鷹比起馴狗,簡直是地獄難度。
鷹有著脆弱的身體,偏偏還有著很強的自尊心。
獵狗也有自尊心,但它們很好哄。
只要主人摸摸,夸夸,再來點美食,很容易就能打動狗子的心。
鷹……
動不動,老子不活了!
老子死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