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梅剛擠出人群,正寶貝似的把匯款收據往懷里揣,听到廣播里那個天文數字般的“四億七千五百萬美元”,她猛地停住了腳步,抬起頭,茫然地望向掛在電線桿上的高音喇叭。
寒風卷著她額前散亂的碎發,那張還帶著稚氣和凍瘡的臉上,表情有些懵懂。她下意識地又摸了摸懷里那張證明她寄出了五十塊錢和一听罐頭的薄紙片,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無法將那筆屬于她的“巨款”和廣播里那個遙遠得如同星辰的數字聯系起來。
趙鐵柱抱著剛開好的包裹單擠出人群,廣播里“巨大貢獻”、“輝煌成果”的字眼讓他下意識地挺了挺厚實的胸膛,臉上露出一絲與有榮焉的憨笑,但隨即又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俺也算是為國家做貢獻了,這里工資真高……。!”
他小心地把包裹單折好,塞進最里面的口袋,仿佛塞進去的是沉甸甸的鋼錠。
陳衛東排在隊伍里,廣播的聲音清晰地落入耳中。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默默地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代金券”——這是管委會內部流通的票證,可以用它在工業區的供銷社購買一些計劃外的日用品。
他數了數,大概夠買一些本地工廠流出來的瑕疵棉布。妹妹快要出嫁了,他還準備多存點,到時要買夠她出嫁的所有衣服被褥,他有信心。
他又拍了拍內衣口袋里的信封,那是上個月的工資,得寄回去,那個爛包的家,因為他到這邊來工作而開始轉好,值得的。
寒風依舊凜冽,卷著冰粒子抽打在郵局大院每一個人的臉上、身上。
但此刻,這匯集了天南海北口音的嘈雜小院,卻被一種無形的、滾燙的東西充盈著——那是幾十萬份從鋼鐵與火中淬煉出的、微薄卻滾燙的希望,正通過一張張綠色的匯款單、一個個沉甸甸的包裹,穿越萬里冰原,流向祖國的四面八方,最終匯聚成那個響徹在工業區上空、冰冷而龐大的天文數字。
郵局財務室那扇緊閉的木門後,老會計摘下老花鏡,揉了揉酸澀的眼楮。桌上,那幾袋捆扎整齊的美元,在昏暗的燈光下,沉默地散發著幽綠的光澤。
莫斯科,盧比揚卡廣場附近,一棟沙俄時代遺留的貴族府邸,地下酒窖。
1971年1月的寒流正撕咬著莫斯科的夜空,壁爐里粗大的橡木燃燒著,發出 啪爆響,將牆上幾幅色調陰郁的狩獵油畫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雪茄的辛辣、陳年伏特加的凜冽,以及一種更隱秘的、金屬的冰冷氣息。
三井物產機械本部長佐藤健二,換上了一身剪裁極其考究的深灰色英式西裝,努力熨平了眉宇間慣有的陰鷙,換上一副近乎謙卑的、程式化的微笑。
他微微躬身,雙手將一只打開的、深棕色鱷魚皮紋路的手提箱,穩穩地推向長桌對面。
箱內,深紅色天鵝絨襯底上,整齊碼放著的,是切割完美的標準金磚。每一塊在壁爐跳動的火光下,都流淌著一種近乎液態的、沉甸甸的暗金色光澤。
那光芒匯聚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眩暈的光暈,仿佛擁有灼燒視網膜的溫度。整整一百塊。
“格列斯夫•米哈伊洛維奇同志,”佐藤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沙啞,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誘惑,“這只是‘友誼’的象征,微不足道的見面禮。
如果達成目標,我們給你們有多達十億美元,瑞士銀行不記名賬戶,隨時可以兌現。”
他微微停頓,目光如淬毒的針,刺向桌對面陰影里的男人,“只要您和您忠誠的‘泛亞’同志們,運用你們在最高甦維埃和部長會議那無與倫比的影響力……讓那片本屬于偉大毛熊母親懷抱的圖門江土地,重新回到它應有的軌道上。終止那份…不合時宜的租約。”
格列斯夫•伏羅希洛夫陷在高背的俄式扶手椅里,像一頭假寐的棕熊。他粗壯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粗大的哈瓦那雪茄,裊裊青煙模糊了他深陷的眼窩。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牢牢地釘在那一箱黃金上。那暗金色的光芒在他渾濁的藍眼楮里跳躍、燃燒,映照出貪婪最原始的形狀。
“十億……美元?”格列斯夫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他伸出另一只空著的手,指關節粗大,布滿濃密的汗毛,緩緩地、近乎虔誠地撫過一塊金磚冰冷的稜角。
那沉甸甸的、堅硬的、令人心安的觸感,順著指尖的神經一路灼燒到他的心髒。
他低聲喃喃,像是夢囈,又像是說給身邊陰影里沉默如石的安德烈听︰“安德留沙…十億…這能買下多少座克里姆林宮里的辦公室?多少條黑海邊的游艇?多少張巴黎歌劇院的包廂?…”
他的手指在金磚表面無意識地滑動,感受著那足以扭曲權力與忠誠的重量。
安德烈依舊挺立如雕像,厚重的軍裝下肌肉虯結,但那雙如同西伯利亞凍土般冰冷的眼楮深處,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蕩開了。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有出聲。
佐藤健二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帶著毒蛇般的陰冷。
他知道,貪婪的種子已在凍土下萌動。他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當然,我們理解,這需要時間,需要…策略。‘泛亞’不必立刻撕毀協議,那太粗暴了。只需讓國內先掀起反對資本主義風暴……。”
他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如同敲打著一面無聲的戰鼓︰“另外在合作層面,你們的工程機械的‘故障率’可以再高一點,關鍵零部件的‘運輸延誤’可以再頻繁一些,航道疏浚的‘技術難題’可以再復雜幾分…還有那些無處不在的、令人頭疼的‘審批環節’…時間,是我們最好的盟友。
拖住他們,讓那些來自龍國的螞蟻,在凍土上消耗殆盡。屆時,土地自然回歸,而‘泛亞’的財富,將如第聶伯河般永不枯竭。”
格列斯夫深深吸了一口雪茄,辛辣的煙霧在肺里翻滾。他布滿血絲的眼楮,在金磚炫目的光芒和佐藤陰鷙的面容間來回逡巡。
伏特加帶來的暖意和黃金點燃的欲望在血液里奔涌,與某種根植于權貴本能的貪婪,正劇烈地撕扯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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