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亞的寒風在1969年的尾巴上愈發癲狂,裹挾著雪粒子抽打圖門江口裸露的凍土,發出厲鬼般的尖嘯。
哈桑港規劃區外圍,大地卻在這酷寒中甦醒震顫。西伯利亞的暴風雪尚未完全退去,哈桑港的工地上已沸騰如熔爐。
清晨五點,天際線剛泛起魚肚白,三十輛渾身掛滿冰稜的吉爾130重型卡車轟鳴著碾過尚未完全解凍的凍土,車斗里滿載的甦聯"科洛姆納"挖掘機零件在晨光中閃爍著幽藍的金屬光澤。
司機座上,裹著羊皮襖的毛熊工程師伊凡諾夫猛灌了一口伏特加,對著後視鏡里蜿蜒數公里的車隊罵了句髒話——這已是本月第三次從伯力調來的設備。
"停下!"兵團陳參謀裹著磨得發亮的軍大衣,踩著沒過膝蓋的積雪沖上前。他的氈靴在冰面上滑了一下,卻被身後年輕的知青連長李明眼疾手快扶住。
這個來自上海的知青,此刻棉襖袖口磨出了毛邊,臉上卻泛著亢奮的紅光。
"陳參謀,前面冰層還沒完全化開!"李明扯著嗓子大喊,呼出的白氣瞬間被狂風卷走。
陳參謀眯起眼楮,望著遠處被晨曦染成淡金色的江面。冰層下隱約傳來悶雷般的碎裂聲,大塊的浮冰相互撞擊著順流而下,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掏出工期報表看了眼——離解凍期還有三天。
"通知所有推土機,”陳參謀突然轉身,對著身後排成縱隊的推土機群大喊,"給我動起來!把冰層壓碎!"
"可是陳…,這樣會損壞設備......"陪同的毛熊工程師彼得羅夫急得直跺腳。這個戴著厚厚皮帽的老機械師,已經在遠東凍土上熬了三十年。
"設備重要還是工期重要?"陳參謀的目光像鋼錐般刺來,"動員會上,你們“泛亞”的董事可是要我們立軍令狀的,三個月後萬噸輪要靠岸,現在每耽誤一天,就是對國家犯罪!"
彼得羅夫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終于咬牙舉起了信號旗。十二台為一排d355推土機同時發出怒吼,鋼鐵履帶碾過冰層的脆響震耳欲聾。
冰面在重壓下蛛網般開裂,大塊浮冰被推擠著撞向江岸,騰起數米高的冰水混合物。
成百上千十台毛熊國遠東工程兵部隊的t100重型推土機如同鋼鐵巨獸,寬大的履帶碾過覆蓋著堅冰的礫石層,發出令人牙酸的“嘎 ”脆響。
粗壯的液壓臂推動著巨大的鏟刀,深深楔入凍得比鐵還硬的土層。每一次掘進,都伴隨著冰晶和碎石炸裂的爆鳴,升騰起混著機油味的白色塵霧。<重型挖溝機正揮舞著鋼鐵長臂。旋轉的鏈斗式挖掘頭啃噬著凍土,將大塊大塊夾雜著冰凌的泥土甩進旁邊等候的az537重型自卸卡車車斗。
車斗很快堆滿,引擎發出沉悶的咆哮,碾過臨時壓實的便道,將凍土傾倒在規劃中的港口堤岸外圍。
一群穿著臃腫棉軍裝、戴著毛茸茸護耳帽的毛熊工程師,裹著厚重的羊皮大衣,圍著幾台發動機罩敞開、正突突冒黑煙的推土機,激烈地用俄語爭吵著,凍得發紅的手套比劃著零件。寒風吹得他們手中的圖紙獵獵作響。
圖門江新港口工地。
“周!看那邊!”德米特里•烏斯季諾夫裹著厚實的海軍呢大衣,指著遠處海灣方向,聲音在風里斷斷續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破冰船!‘列寧格勒’號!只有它能撞開這鬼見愁的冰層!”
周秉昆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灰蒙蒙的日本海上,隱約可見一艘通體漆成鮮紅色的巨大破冰船,船艏如同巨斧,正一次次凶悍地撞擊著近岸厚厚的灰白色海冰。
每一次撞擊都傳來沉悶的巨響,冰面炸開蛛網般的恐怖裂痕,碎冰飛濺如瀑。
這是在為未來的航道強行開路。他收回目光,落在德米特里凍得發青的臉上,聲音沉穩如腳下凍土︰“德米特里同志,機械不能停。我們的人,馬上就到。”
他的話音剛落,遠方地平線傳來一陣低沉而持續的震動。不是機械,是腳步聲。
一面巨大的、被寒風吹得筆直抖動的紅旗,率先刺破了風雪彌漫的地平線。緊接著,是第二面,第三面…紅旗之下,是無邊無際的藍色洪流!
幾萬兵團知青,穿著統一配發的深藍色棉工裝,背著打成“井”字形的行李卷,踏著沒膝深的積雪,如同沉默而堅韌的蟻群,從哈桑火車站的方向漫涌而來。
寒風刀子般刮過他們年輕卻凍得通紅皸裂的臉頰,呼出的白氣在眉毛和帽檐上結成了厚厚的冰霜。
隊伍沉默,只有無數雙腳踩踏積雪發出的“咯吱…咯吱…”聲,匯聚成一股沉重而磅礡的聲浪,壓過了風雪的嘶吼。
兵團干部們大步走在隊伍前列。幾名北機廠的干部正揮舞著鐵皮喇叭,嘶啞地喊話︰
“同志們!腳下就是戰場!按預定區域,以連為單位,立刻投入作業!平整土地,伐木取材,搭建營房!搭地窩子,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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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幾萬年輕的聲音匯聚成一聲炸雷般的回應,瞬間撕裂了西伯利亞的沉寂。
沉默的洪流驟然沸騰,化整為零,分成無數股細流,涌向廣袤的規劃區。
凍土之上,自由港區核心工業區
正午的太陽慘白無力,卻絲毫無法驅散凍土深處的寒意。周秉昆站在臨時搭建的了望塔上,俯瞰著這片沸騰的工地。
數萬台推土機、挖掘機在荒原上縱橫馳騁,履帶翻起的黑色泥土與尚未融化的積雪交織成斑駁的棋盤。
戴著安全帽的知青們排成密集的縱隊,像螞蟻般搬運著枕木和鐵軌。不遠處,一列由毛熊國鐵路工人駕駛的t100k重型牽引車正拖曳著巨大的鋼梁,發出老牛般的喘息。
"周部長,"後勤部老李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帶著電流雜音,"三標段的混凝土攪拌機又壞了!"
周秉昆按下通話鍵,聲音沙啞卻堅定︰"啟用備用設備!把毛熊國運來的煤先征用來熬制混凝土!"
"可是......那是…"
"沒什麼可是!"周秉昆打斷他,"告訴工人們,今天的進度必須趕上計劃!明天鷹醬的工程師就要帶著圖紙進駐,我們不能讓他們看笑話!讓大家先擠擠,少燒些鍋爐。"
他放下對講機,目光掃過工地邊緣臨時搭建的帳篷群。每個帳篷門口都掛著"青年突擊隊"的紅旗,褪色的布料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帳篷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許多知青還不適應西伯利亞的嚴寒,不少人患上了重感冒。
鐵鎬與鋼 的撞擊聲驟然密集,如同驟雨敲打鐵皮屋頂!無數把鐵鎬高高舉起,狠狠砸下!冰屑與凍土塊四處飛濺。
“嘿喲!砸開這凍殼子喲!”
“嘿喲!為咱自己建家園喲!”
粗獷的勞動號子在寒風中炸響,此起彼伏。年輕的身影在冰天雪地里彎成一張張緊繃的弓,每一次揮臂都帶著破釜沉舟的力量。
汗水剛從額角滲出,瞬間就在寒風中凝結成細小的冰珠。冰層太硬,一鎬下去往往只留下一個白點,虎口震得發麻,但沒有一個人停下。
港口區另一側,臨時搭建的巨大原木棚子下,堆著小山般的麻袋。麻袋上清晰地印著“usa heat”和鷹醬國農業公司的徽記。
威爾遜•伯林頓裹著昂貴的北極狐皮領大衣,戴著皮手套,在幾名鷹醬國代表的簇擁下,親自看著糧食卸載。
看著密密麻麻卸貨的人流,威爾遜感嘆著對身邊幾個人說“听以前祖輩說,我們國家的鐵路還是靠清國人肩扛手抬的才建成,如果沒有他們,怕時間要多上幾倍,費用也要多上十幾倍,我先還不相信,現在我信了…”
從船上卸下的糧食很快裝上汽車,有如長龍般駛出港口,往各個工地,營區前進,人吃馬嚼的,消耗糧食是天文數字。
夜幕降臨,港口的無數燈光亮起,猶如白晝。
“當,當,當”開餐聲音響起,卸貨的知青們井然有序的在餐車旁排隊。
做飯的全是毛熊國的廚師,那些領到粗麥面包和熱湯後的知青,蹲在雪地里狼吞虎咽、臉上終于恢復一點血色的知青,緊繃的嘴角終于松弛了一絲。
這糧食,就是穩定器,就是燃料。威爾遜朝旁邊同樣在查看糧食清單的羅文•斯圖貝克點點頭,低聲道︰“羅文,明天還有兩船小麥粉進港,應該能對付半個月了…。”
時間在鐵與火的踫撞、汗水與寒冰的交融中飛逝。
白天,是震耳欲聾的機械轟鳴和人聲鼎沸。夜晚,規劃區核心地帶,巨大的探照燈將工地照得亮如白晝。
簡易工棚組成的“新城”輪廓在凍土上迅速擴張。
一排排新伐的原木被知青們喊著號子豎立起來,搭建起框架,蓋上厚厚的油氈和防雨布,便成了遮風擋雪的營房和車間。
煙囪里開始冒出帶著松脂香氣的炊煙。
周秉昆帶著工程干部們,幾乎釘在了工地上。
深藍色的中山裝沾滿了泥點、油污和冰屑。他腰間別著那根磨得發亮的紅藍鉛筆,像佩著一柄短劍。
白天,他穿梭在各個作業面︰港口疏浚現場,他盯著毛熊工程師操作笨重的挖泥船;工業區主干道工地上,他與負責測繪的北機廠技術員蹲在凍土上,就著圖紙激烈討論;
晚上,他鑽進巨大的、由原木搭建的臨時指揮部,昏黃的煤油燈下,手指在地圖上急速移動,紅藍鉛筆不斷標注著進度和問題點,沙啞的嗓音在電話機和步話機前幾乎沒有停歇。
“李參謀!港口東側清淤進度滯後!告訴格列斯夫同志,他承諾的重型抓斗船明天必須到位!否則影響航道驗收!”
“老王電話接通沒有?告訴他們,第二批三十萬人的冬裝和被褥,已從毛熊國運到哈桑車站,讓他帶人必須在一周內發到各工地!不能讓知青們凍著!還有各地用煤,不用省,沒有了就催,後勤是毛熊國和鷹醬國的責任,我們不能流血流汗還流淚。”
“趙處長!‘保安團’新兵訓練要加速!重點抓紀律和基礎體能!這地方,拳頭硬才有秩序!”
他像一架永不停歇的引擎,驅動著這個龐大而復雜的機器高速運轉。
困極了,就裹著軍大衣在指揮部角落的行軍床上囫圇打個盹。他的眼楮里布滿血絲,臉頰凹陷下去,但目光卻越來越亮,如同寒夜里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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