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後，暖陽透過窗戶的縫隙，慵懶地灑在唐向陽家略顯陳舊的屋子里。
母親佟蘭，打開衣櫃，從里面翻找出一疊錢票，轉身便塞進了唐向陽的手中，眼神中滿是關切與期許︰“向陽，帶青葉去市里逛逛，給她買身像樣的衣服回來。”
唐向陽想將那疊錢票還給母親，道︰“媽，我自己有錢，給青葉買身衣服花不了多少”
可佟蘭卻不由分說，直接把錢票塞進了他的兜里，而後又轉頭看向佟青葉，語重心長地囑咐道︰“青葉啊，買身得體的衣服，過兩天去肖國慶家，可不能丟了咱佟家的臉面。”
佟青葉紅著臉，上前挽著佟蘭的胳膊︰“姑姑，我也帶了錢的。”
“跟姑客氣啥，向陽現在也是干部，每月都往家交生活費，還能差你那點衣服錢”佟蘭拍著佟青葉的手背。
下樓後，唐向陽來到車棚，推出那輛被他擦拭得干干淨淨的自行車。佟青葉一下子來了興致，好奇地圍著自行車轉了好幾圈，這兒摸摸，那兒踫踫。
眼中滿是羨慕之色︰“表哥，我以前在村大隊，看到騎著自行車、帶著設備下村放電影的放映員，可羨慕了，覺得他們真威風。”
唐向陽笑著跨上自行車，拍了拍後座︰“上來吧，青葉，表哥今天就帶你去市里好好逛逛。”
佟青葉興奮地坐上後座，雙手緊緊抓住唐向陽的衣角。
隨著自行車的前行，吉春的主干道人民大街逐漸映入眼簾。大道寬闊而筆直，兩側矗立著各式各樣的建築，銀行、郵局、照相館依次排開，仿佛一幅生動的城市畫卷。
佟青葉的眼楮一下子就看直了，她目不轉楮地盯著街道兩旁，道路上自行車與行人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有穿著樸素工作服的工人，他們步伐匆匆，充滿干勁；有身著列寧裝的干部，神色莊重，氣質不凡；
還有帶著孩子的家庭主婦，臉上洋溢著生活的煙火氣；
更有那些穿著補丁摞補丁衣服的勞苦大眾，雖然衣著簡陋，但眼神中依然透著對生活的堅韌。
這時，一輛有軌電車沿著固定軌道緩緩駛來，發出“ 當 當”的聲響。佟青葉听到聲音，迫不及待地跳下後座，興奮地拉著唐向陽的胳膊，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表哥，這就是有軌電車啊？它怎麼在軌道上走呀？” 唐向陽耐心地一一解答，看著佟青葉那充滿好奇的模樣，眼中滿是笑意。
街道兩邊，各類商業店鋪琳瑯滿目。售賣布匹、服裝的鞋服店，陳列著五顏六色的布料和款式各異的衣裳；擺放著各種生活用品的雜貨店，里面的商品應有盡有；
散發著濃郁香氣的糕點鋪，香甜的味道引得佟青葉不住地咽口水；還有那飄出陣陣飯菜香的飯店，讓人垂涎欲滴。
唐向陽指著位于人民大街與重慶路交匯處的一棟宏偉建築，那建築風格莊重，極具鮮明的時代特色，正是吉春市最大的綜合性國營商場——吉春百貨大樓。他對佟青葉說道︰“青葉，咱們去那里面看看。”
路過人民電影院外面寬廣的休閑大坪時，佟青葉看著電影院門口張貼的電影海報，眼中滿是向往︰“表哥，我真想到這里看場電影。”
唐向陽忍不住取笑她︰“等以後你和肖國慶成了，讓他帶你來看，不但能看電影，還能去逛公園、照相，完了再坐有軌電車回去，多好。”
佟青葉臉頰緋紅，輕輕地捶了一下唐向陽的胳膊。
來到吉春百貨大樓前，玻璃門映照著灰藍的天空。唐向陽緊緊攥著佟青葉的袖口，帶著她往台階上走去。大樓里熙熙攘攘，人群摩肩接踵。
唐向陽一邊走，一邊還得小心照顧著左顧右盼、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佟青葉。
佟青葉身上那件粗布襖子已經洗得發白，袖口也磨出了毛邊，但她梳得溜光柔順的麻花辮，隨著她的動作歡快地甩動著，盡顯她此刻的興奮。
“二樓賣布和衣服。” 唐向陽扯著佟青葉往樓梯口走去，還不忘提醒她注意避開來回亂竄的孩童。
樓梯扶手被無數雙手撫摸得發亮，佟青葉仰頭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那拇指粗的玻璃管彎成花瓣狀，在人群頭頂輕輕晃啊晃。
賣布的櫃台前圍擠著幾個大嫂，其中一個大嫂把錢票往台面上一拍，大聲說道︰“來三尺藍的確良！”
售貨員熟練地扯起布來，“嘶啦”一聲，那聲音讓佟青葉一下子想起了老家撕苞米葉的聲音。
唐向陽拉著佟青葉來到成衣櫃台，相較于布匹區的熱鬧，這里的人流要少一些。佟青葉的目光被售貨員身後衣架上撐開的展示服吸引住了。
或許是看到唐向陽穿著得體的干部裝，還挎著一個皮質背包，顯得頗為體面，營業員這才稍稍熱情了些，開始介紹起衣褲鞋襪來。
“這有上衣，兩用衫，這可是最主流的款式，藏青或藍灰色卡其布材質，對襟盤扣或者五粒布扣，袖口是收緊的。棉布的5 7元一件，的確良的8 12元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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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列寧裝，雙排扣、收腰設計，領口翻折能露出白襯衫領，象征著進步青年呢，棉的6 9元一件，政府部門和工廠的女職工買得比較多。
另外還有花布襯衫，白底藍碎花或者紅底小方格棉布的，圓領或小翻領，不過這得搭配布票購買，4 6元一件，還得額外2尺布票，布票緊張，櫃台經常缺貨呢。”
……
“下裝的話，有藍布工裝褲，直筒寬松版型，褲腰處有布帶能調節，褲腿還能卷邊露出腳踝，3 5元一條，干活或者日常穿著都合適。
還有背帶褲，年輕姑娘們偏愛，藏青色或者軍綠色，兩根細背帶交叉在身後，前片還有小口袋裝飾，5 7元一條，搭配白襯衫穿，可利落精神了。”
……
“鞋襪方面，有條絨布鞋，黑色或深藍色鞋面，鞋頭圓潤，鞋底是手工納制的千層底，走路可輕便了，2 3元一雙，得要1尺鞋票。
尼龍襪，襪口有松緊帶，穿的時候可得小心勾絲，1.5 2元一雙，要是沒票就得高價買。
還有膠底棉鞋，鞋面是深棕或黑色燈芯絨，鞋幫加厚，里面絮了少量棉花，鞋底帶防滑紋路，4 6元一雙”
听完營業員的介紹，唐向陽在一番挑選後，強勢地給佟青葉選了藏青色列寧裝、藍布工裝褲、膠底棉鞋，還搭配了一雙尼龍襪。
營業員一邊報著貨號，一邊熟練地開票，開完票後，用小夾子夾著小票“啪嗒”一聲甩到頭頂的鐵絲上，手輕輕一揚，小票便隨著夾子順著鐵絲溜向了收款台。
唐向陽讓佟青葉在櫃台前等著，自己則小跑著去收款台交錢交票。在那個年代，買衣褲鞋襪，除了需要現金，還得有布票、鞋票。
當售貨員用牛皮紙把衣褲鞋襪仔細地捆成三角形狀，再繞上細麻繩時，佟青葉聞到了紙里透出的漿糊味，這味道讓她一下子想起了學校發的算術本。
下樓時，佟青葉緊緊攥著紙包，生怕它跑了似的。路過玻璃櫃台時，她看到里面印著金邊牡丹的搪瓷缸，忽然就想起了家里那只裂了口的粗瓷碗。
出了百貨大樓的門，陽光溫柔地灑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清晰地投在百貨大樓的磚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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