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見三女都十分疲憊，便也沒再多聊，蔡曉光先是告辭離去。
在郝冬梅堅持下，周秉昆無奈下只得親自給她們三人在廠辦招待所辦理了入住手續。
趁著董衛紅和陶俊書去房間整理行李之際，周秉昆將郝冬梅叫到過道角落，問起了她和哥的具體情況。
樓道里四周靜謐無聲，只有遠處傳來若有若無工廠機器轟鳴聲，郝冬梅的指尖在招待所掉漆的綠漆窗框上來回摩挲。
"冬梅姐，剛才在飯桌上，提到我哥，你總是在回避，跟我說實說，我哥他......"周秉昆從褲兜摸出皺巴巴的煙盒，想起對方不喜煙味又塞了回去，"他去京城進修後，就沒往家寄過信。"
郝冬梅微微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沉默了片刻，試圖尋找合適的措辭。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好半天才緩緩說道︰“秉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一些觀念上的分歧吧。”她的聲音很輕，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其吹散，話語中透著明顯的閃爍其詞。
周秉昆哪肯罷休，他往前湊了湊，語氣更加急切︰“冬梅姐，你別瞞我了，肯定不是小分歧，要不然今天也不會執意到招待所來住，我媽都當你是兒媳婦，我也認你這個大嫂的。你和我哥也談了這麼多年，我了解你們的感情，不會是因為去京城讀書的事鬧的吧。你就跟我說實話吧，任何事情都得解決是吧。”
郝冬梅望著樓外斜陽，遠處應著下班鈴聲，北機廠開始躁動起來，有往食堂走的，有下班回家的。招待所的樓道上能遠遠看見烏央烏央的下班職工，或走路，或推自行車往廠門外走，場面壯觀。
她忽然想起那年周秉義教她騎自行車，車鈴鐺在學校梧桐樹影里叮鈴鈴響。郝冬梅喃喃自語"當年教我騎自行車時說的"別怕，我在後面扶著，我記了好多年，現在該松手了。"
"他該專心學業。"指甲在窗台劃出細痕，牆灰撲簌簌往下掉。郝冬梅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她看著周秉昆，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緩緩說道︰“秉昆，我和你哥……我們分手了。”說完這句話，她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肩膀微微顫抖著。
“分手？”周秉昆瞪大了眼楮，滿臉的難以置信，“怎麼會這樣？就算我哥去京城讀書，也不至于……”
郝冬梅苦笑一聲，眼中滿是無奈與不舍︰“你哥可能也很痛苦，去首都軍事學院深造，這對他的前途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是，部隊晉升的政審很嚴格，我的家庭背景……成了他前進路上的阻礙。”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為此糾結痛苦，雖然嘴上說不在乎，可實際上，從他拿到名額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已經有了無法逾越的鴻溝。”
周秉昆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後說道︰“冬梅姐，我了解我哥，他不是那種會因為前途就放棄感情的人。他肯定是太苦惱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重要嗎？"她笑得像哭，"進修回來之後是要當團長、師長，要娶個根正苗紅的革命伴侶。我呢？"有眼淚從臉頰滑落"黑五類子女，夠不夠清楚？"
“是他親口對你說的？”周秉昆有點咬牙切齒，他對他的哥姐深深失望，周蓉是為愛情，不惜一切，包括親人。“這其中還有沒有誤會？”
郝冬梅輕輕搖了搖頭，決然地說道︰“沒有誤會，秉昆。我能感覺到他的猶豫和掙扎，這種感覺讓我很失望。既然這段感情已經給彼此帶來這麼多痛苦，那還不如早點結束。長痛不如短痛，分開對我們都好。”
周秉昆趕忙說道︰“冬梅姐，你別這麼說。你和我哥相戀這麼多年，你也肯定知道他不是為了升遷而不顧感情的人，因為那件事，我也和他聊過，他說一定會處理和平衡好這事。”
周秉昆也是有感覺，他哥是事業排第一，但肯定不會因為這事要和郝冬梅分手。
"政審表上"配偶情況"那欄，他敢填嗎？"郝冬梅轉過身來直視周秉昆“我在知青點，明里暗里，點過他多少回，我們已到了年齡，但……他裝傻充愣……，我知道他一直在糾結，我也痛苦……”
“我讓媽去說他，把他抓回來和你成親”周秉昆恨聲道。
"然後呢？"郝冬梅轉過身去，不願讓周秉昆看見她的狼狽。"讓你哥前途盡毀，怨恨我一輩子，還是讓我爹媽在牛棚多挨幾頓皮帶？"
“你們一起下鄉前還和我媽說過，不離不棄的”周秉昆嘆道“事情總有回轉余地的，我們還可想辦法，”
"以前我就和他說過，我是黑五類"郝冬梅突然說，"你哥大聲回答我，我喜歡你這個人，我是相信的"。"手指撫過窗台裂口，"現在輪到他在前程和我之間選，換作是你......"
郝冬梅眼中淚水滑落，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秉昆，我也希望我們能像以前一樣，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我不想成為他的拖累，也不想看著我們的感情在這樣的壓力下慢慢消磨殆盡。我已經決定了，你就別勸我了。”
周秉昆看著郝冬梅決絕的神情，心中一陣酸楚。他知道郝冬梅是在替他哥做決定，真是好笑，周家人怎麼都這麼虛偽。
周秉昆誠懇說道︰“冬梅姐，你先別這麼早下結論。我給我哥寫信問問情況，說不定事情沒那麼糟呢。你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啊。我哥肯定還在想辦法。”
郝冬梅用手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秉昆，謝謝你。不過，你也別太為難你哥，他有他的理想和抱負，我不想因為我，讓他在前途和感情之間為難。”
周秉昆看著郝冬梅，心中滿是心疼與無奈︰“冬梅姐，你放心，我會跟我哥好好溝通的，我相信他不會輕易放棄你的。你也別太難過了，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總要試試......你不能只有事業！"他的聲音仿佛在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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