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羅文先生，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斯圖貝克工廠所有的資料專利都打包給北機廠，以此來抵五百萬美元的貨物。而如果能將所有生產線也運到中國，同樣可以抵一千萬美元的貨。這樣一來，你所需償還的債務缺口，我們北機廠就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幫你補上一部分。”
羅文眉頭緊皺，一臉疑惑地問道︰“周，難道不能用美元現金兌付嗎？這次北機廠的訂單金額可遠遠不止這個數啊。”
周秉昆耐心地解釋道︰“羅文，你有所不知，外匯進入中國後，北機廠能支配的外匯是由銀行和外貿部門按照國家規定來安排的，並非我們想怎樣就怎樣。所以，以貨物抵償的方式，對我們雙方來說，或許是目前最合適的辦法。”
羅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理解了其中的緣由，”也行，本來我就想將奔馳微卡多到美國賣，這車應該有競爭力，至少比日本貨好。”
周秉昆將茶杯輕輕放回茶幾，瓷器與玻璃踫撞發出清響。他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泛黃的北美地圖，指尖劃過五大湖區域︰"羅文先生，貴公司在加拿大漢密爾頓的廠房還能運轉嗎？"
羅文愣了一下，從西裝內袋摸出銀質煙盒︰"去年被省政府查封了...不過只要我們開口，隨時能解封，他們一直在游說我們重啟工廠，失業的工人，也時不時在廠房邊集會"火柴擦燃的瞬間，他凹陷的眼窩突然迸出精光，"你是說...？"
"我們可以把北機廠的奔馳微卡的整套汽車零部件，包括發動機、變速箱和底盤部件運到蒙特利爾，"周秉昆用紅藍鉛筆在地圖上畫了條虛線，"在加拿大組裝成整車，再貼上斯圖貝克的車標——也可重新換個商標，比如gaop(奔馳，動詞)"
"gaop這商標不錯，比斯圖貝克取的商標更形象，不過這得好好想想，這不是小事。”羅文拍拍手掌。然後猛抬頭。
“組裝好車後，通過美加邊境的自由貿易協定免稅進入美國！就像以前斯圖貝克一樣"羅文猛地拍案而起，煙灰缸里的雪茄灰簌簌飛揚，"上帝啊，周，你簡直是個天才！"
"但前提是你們能把生產線拆解裝箱。"周秉昆翻開《斯圖貝克百年紀念冊》，手指停在1953年生產線上工人的合影，"這些設備在香港中轉時，需要偽裝成紡織機械。"他突然壓低聲音，"听說貴國中央情報局在東南亞有不少"民間公司"？"
羅文會意地笑了，銀質打火機在指間轉了個圈︰"我父親當年資助過南猴子的反紅游擊隊...那些運輸機正好用來裝貨。"他忽然收斂笑容，"但這工廠一旦開動起來，再停下來就……，當地政府可不會只允許我生產一陣子產品”
"為什麼要停下來，只要你們產品賣的好，我們可以源源不斷發貨，這樣我們也能賺外匯，你們也能起死為生。
"周秉昆翻開隨身攜帶的《國際貿易年鑒》，泛黃的紙頁上用紅筆圈著數據，"等我們把你的資料吃透，以後大貨車，小轎車，都可以這樣操作，讓斯圖貝克在加拿大浴火重生。"
"漢密爾頓的工人組裝汽車，小菜一碟，而且隨時能擴大，你們動作要快點，我都等不及了"羅文激動地站起身，西裝袖口掃落了煙灰缸，"周，你知道嗎？底特律的汽車經銷商現在還在賣翻新的斯圖貝克二手車，只要我們能生產出哪怕一千輛...那些銀行家就不會這麼逼迫我了。"
"一千五百萬美元的貨值，足夠讓你們還清銀行貸款。"周秉昆將撕碎的保密守則扔進煙灰缸，看著火苗舔舐文件圖案，"但我們的交易必須先款後貨，這是我們的底線，我們國家不至于黑你這點錢。"
羅文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從口袋里掏出藥瓶猛灌了幾口。他望著窗外飄揚的五星紅旗，聲音沙啞卻堅定︰"成交。不過周，我有個條件，我回去就運作這事，相信我們斯圖貝克家族，我們現在暫時只是摔了一跤，但還沒死呢。
忽然，羅文又看向周秉昆“但我還有一個要求——我想去你那北機廠看看，你們生產的拖拉機和微卡太棒了。再說我也想看看你們廠的實力，"
"我們是朋友不是，去的時侯保證你們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作為交換，"羅文突然貼近他耳畔，"我會在新車的儀表盤上刻上"紀念1945年延安"的字樣。"他的呼吸帶著雪茄的辛辣，"家父當年給史迪威將軍供貨時，曾在卡車油箱上刻過同樣的銘文。"
窗外的《東方紅》樂曲聲漸歇，周秉昆透過窗口看見外貿部司長和一些領導，有說有笑的從外面進樓。
“這不算什麼大事，但也得上面批準”周秉昆沒有一口答應，外交無小事。
"事情談完了，我上報後，再來聊具體細節，現在我們出去吧，你留下聯系方式，你懂的。"周秉昆扣上中山裝風紀扣。
"多利公司的執行董事，是我發小，我能和你們見面，多虧了他們幫忙，我現在和他們住一起，很容易找，"他最後看了眼茶幾上的斯圖貝克股票公告，"真想時間過快一點，等我殺回底特傳，我要告訴工會和銀行那幫猶太佬，斯圖貝克要在東方重生了。"
羅文突然站起身，西裝肩部的金線刺繡在夕陽下泛著微光。他對著周秉昆深深鞠躬，前額幾乎觸到保密守則的余燼︰"謝謝你給了我希望，以後斯圖貝克一直是你忠實的朋友。"
他直起身子時，藍灰色瞳孔里跳動著兩簇火苗，"等漢密爾頓工廠組裝新車下線那天，我會開著它去底特律"
周秉昆閃身到一邊“不必這樣，我們有共同目標，也算是同志了。”
會客室的門被同秉昆拉開，守衛戰士的軍筆挺守在門口，仿佛一尊雕像。
周秉昆回頭招呼在收拾茶幾上圖冊的羅文。
轉身時听見羅文大聲說︰"周，你知道嗎？我們家族有句箴言——"
"什麼？"
"車輪永遠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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