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小營時，時針已然指向十一點左右。郝冬梅輕輕關掉發動機，儀表盤上的計時器穩穩停在了8小時47分。她伸出手，輕輕摩挲著發燙的缸蓋，轉頭對董衛紅認真說道︰“記錄一下︰在低溫連續作業工況下，改裝後的噴油提前角需要再調整2度……”
恰在此時，倉庫門口驟然響起一陣熱鬧非凡的鑼鼓聲。只見婦女主任領著一群姑娘，手中端著熱氣騰騰的貼餅子，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王隊長則提著一個熱氣氤氳的鉛壺，正忙著她倆茶缸里灌開水。
“累壞了吧，冬梅。”王隊長說著，又遞過來一個軍用水壺，“快喝口酒暖暖身子，後晌還得去東溝破凍土修水渠呢……自打村里有了這台拖拉機，村民們干活可就輕松多了，能提前個把月完成任務吶。”
郝冬梅擰開壺蓋，輕輕抿了一口，六十度的薯干酒瞬間化作一團熾熱的火焰，順著喉嚨迅猛而下，辣得她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如今，拖拉機的生產任務被安排得滿滿當當。就說昨天，就在這倉庫旁邊，拖拉機的驅動輪帶動脫粒機加工戰備糧，原本得耗費半個月時間的手工脫粒工作，借助機械化力量，一天便大功告成。正因如此，村干部和村民們對她們熱情得超乎想象，連帶知青們的任務也輕松了許多。這一切翻天覆地的改變，無疑都得益于這台立下汗馬功勞的拖拉機。
就在車斗里的白菜快要卸完之際，大隊書記帶著村會計朝著這邊走來，人還在老遠，大隊書記就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冬梅同志，辛苦啦！中午給你們準備了兔子肉，還有白面饅頭！”此刻的大隊書記，心里對郝冬梅滿是感激，就拿今天轉運白菜這事來說，這種鬼天氣，今天去，明天能回都算快的。他可是听生產隊長詳細講了，隔壁村，三輛架子車，九個人，昨天去的，要不是有郝冬梅她們開著拖拉機幫忙，指不定得多狼狽呢。
“書記，明天拖拉機得去師部拉油和檢修，您得準備好錢票。”董衛紅從駕駛室里探出頭來提醒道。
“下午收工就能準備好，油錢和檢修的錢，咱村里還是拿得出來的。”大隊書記走到拖拉機旁，輕輕拍著車廂欄板，滿是感慨地說道，“還是這家伙作用大呀，平常年份挖水渠，都得先燒火融地，才能動鋤，現在有了它，嘿嘿……”
旁邊的會計趕忙配合著附和︰“可不是嘛，有了這機子，明年能多開荒幾十畝地呢，說不定村里今年能過個肥年咯。”說著，他咧嘴笑了起來，一口黃牙展露無遺。
這時，村里下工的鐵環聲清脆敲響，大隊書記熱情地招呼著郝冬梅和董衛紅︰“走，走，吃飯去！先把肚子填飽，下午干活才有力氣。”
郝冬梅和董衛紅相視一笑，仔細把拖拉機門鎖好，這才跟著大隊書記和會計，滿心歡喜地去享用白面饅頭和兔子肉。
不多時，拖拉機的轟鳴再度響徹四周，坐在後斗的村民們迎著凜冽寒風大喊大叫。郝冬梅加大油門，朝著東溝坡駛去。眼角余光掃過倉庫牆壁上“農業學大寨”的醒目標語，她心中豪氣頓生，然而，與此同時，她也不禁深深感嘆農民勞作的艱辛與不易。
另一邊，周秉義同樣在心底感嘆自己的不容易。他妹妹周蓉又來信了，信中對他寄去的衣服鞋襪表達了感謝。她在信里說，貴州山區的寒冷與北方截然不同，溫度雖說比北方高些，最多也就零下幾度，可偏偏夾著雨雪，空氣中濕氣濃重，那種冷仿佛能鑽進衣服縫隙里，讓人渾身難受。總之，信里困難說了一大堆，就差沒直接開口向他索要資助的錢票和物資了，順帶還說了許多親情話語。哎，這個妹妹可真是讓人操心。
此刻，周秉義也沒太多時間去琢磨這些。就在剛才，上司姚立松找到他，告知師部後勤部主任有請，說是有事相商。這不，他剛從宣傳部出來，便頂著漫天風雪，匆匆朝著後勤部走去。
一踏入宣傳部，立刻有個干事熱情地迎上來，將他引進後勤部長辦公室，十分殷勤地請他在暖氣旁就座，還趕忙泡上一杯香氣四溢的好茶遞到他手中。
宣傳部譚部長也從辦公桌前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臉上堆滿笑容，掏出香煙遞給他一支。周秉義見狀，趕忙機靈地為譚部長點上，口中問道︰“譚部長，您喊我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我辦呀？”
“不急不急，先喝口茶，暖和暖和身子。這人在外面待一會兒，就凍得受不了。”譚部長並未直接切入正題，反倒和他拉起了家常。
“周干事，你老家是省城的吧？”
“是的，不在市中心，是在城鄉結合的光字片區。”周秉義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對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也只能如實作答。
兩人閑聊了好幾分鐘，氣氛逐漸變得輕松融洽起來，譚部長這才終于步入正題。
“听說你弟弟在市拖拉機廠，哦，現在應該叫北方機械制造廠當干部，對吧？”譚部長目光注視著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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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秉義點點頭，“對，他在廠技術科當科長。”
他心里其實有點郁悶，自家這弟弟運氣實在太好了，自從抓住蔡曉光這條大腿，跟著進廠就謀得了實職干部的位置。再看看自己，空有干部身份，卻沒有具體級別，想想還真有點氣人。
“呵呵，他現在跟著技術科升格成技術部，已經是部長了，和我一個級別呢，你可別小看他。”譚部長笑得愈發燦爛，在周秉義眼中，那笑容就像一朵盛開的喇叭花。
“這……我倒是不太清楚，都好幾個月沒和他通信了，等明天我就寫信問問。”
譚部長的這番話，讓周秉義心中驚疑不定。什麼時候升官變得這麼容易了？他不禁暗自思忖，如果當初自己晚點下鄉，也緊緊抱住蔡曉光的大腿，說不定這個機會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錯不了的。”譚部長輕輕拍了拍周秉義的胳膊，“你們兄弟倆都是有才華的人，我們部隊正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才。你有沒有興趣調到我們後勤部來？下個月部里外聯科科長就要退伍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夠勝任這個職務。”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猶如天上掉下的餡餅，砸得周秉義有些發懵。他和譚部長並不相熟，對方怎麼會無緣無故地關照自己呢？這和當初姚立松把他從部邊農場調到師部宣傳部可不一樣，那時他覺得，那是憑借自己的出色表現爭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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