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先生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沒有回答林樹君的問題,只是抬起手,指向漆黑的天空。
“嗯?”林樹君不明所以,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抬頭望去。
高淑畫和李大誠叔佷也好奇地看向天空。
起初,夜空依舊是那片熟悉的星月。
但漸漸地,林樹君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在遙遠的天際,本應是星辰點綴的區域,此刻卻像是被一塊無形的墨布緩緩侵染,一片深沉的黑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開來,吞噬著星光。
在那黑暗的中央,隱約有一點血紅色的光芒,如同一只剛剛睜開的巨獸之眼,帶著不祥與威壓,冷冷地注視著大地。
山林間的風驟然停歇,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從天而降。
原本因鬼村變故而略顯稀薄的陰氣,此刻竟以驚人的速度重新凝聚,並且變得更加濃稠、邪異。
“這……這是什麼?”高淑畫失聲問道,聲音中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緊緊護住身邊的李大誠和李小寶,還有一直沉默跟在隊伍里的衣衣。
福先生收回手指,目光平靜地看著林樹君,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天有異象,陰司……要變天了。”
話音未落,那片擴散的墨色烏雲已經遮蔽了他們頭頂的天空,村子里的火光在這濃郁的黑暗下顯得如同風中殘燭。
烏雲之中,血色光點愈發清晰,雷光開始在雲層邊緣閃動,發出沉悶的轟鳴。
林樹君再次抬頭,死死盯住那片詭異的烏雲。
他能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正在醞釀。
突然,他丹田處那卷神秘的人皮經文陡然一震,生出一股貪婪的吸力,似乎對天空中的異變極為渴望。
“ 里啪啦——”
不是雨點,也不是冰雹。
林樹君錯愕地瞪大了眼楮,只見豆大的、慘白色的東西從烏雲中急墜而下,砸在地上、樹上,發出沉悶的碎裂聲。
那赫然是一個個小巧的骷髏頭!
每一個骷髏頭都只有拳頭大小,眼眶空洞,下頜骨張合,帶著陰森的寒氣,它們並非實體撞擊後就粉碎,而是在落地前便化作一股股精純而邪惡的魂氣,爭先恐後地向著一個方向匯聚——林樹君體內的人皮經文!
“啊!”李大誠和高淑畫驚呼出聲,他們雖然看不見魂氣的流向,但那漫天墜落的骷髏頭帶來的視覺沖擊和陰寒氣息,足以讓他們肝膽俱裂。
林樹君只覺一股股龐大而駁雜的魂力涌入體內,被人皮經文瘋狂吞噬、轉化。
這股力量是如此的純粹而磅礡,以至于人皮經文都發出了興奮的微鳴。
他幾乎能感受到經文上的古字一個個亮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感傳遍四肢百骸。
這是……天大的機緣!
林樹君心中先是一陣狂喜,這突如其來的骷髏雨,簡直就是為人皮經文量身定做的饕餮盛宴!
但這份狂喜僅僅持續了半秒,他便猛然警醒。
如此詭異的天象,如此邪門的骷髏雨,背後必然隱藏著巨大的凶險。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異樣,收斂了差點咧開的嘴角,學著福先生的樣子,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只是目光也變得同樣凝重,望向天空。
福先生瞥了他一眼,嘴角那絲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許,卻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福老兒!你竟敢壞我好事!”
一聲尖利刺耳,氣急敗壞的怒吼從烏雲深處傳出,震得人耳膜生疼。
那聲音雌雄莫辨,充滿了怨毒與不甘,“我不過是來收個資質尚可的女徒弟,你竟敢調動陰司之力阻我?做得太過分了!”
隨著這聲怒吼,烏雲翻滾得更加劇烈,骷髏雨下得更急、更密,仿佛要將這片區域徹底淹沒。
然而,福先生依舊負手而立,神色淡然。
“哼,裝神弄鬼!”一聲冷哼自身後傳來。
林樹君回頭一看,只見原本站在遠處的燕赤霞不知何時已來到近前,他手中長劍不知何時出鞘,挽了個劍花,劍氣縱橫,將大片骷髏頭斬碎在半空,化作更為精純的魂氣被林樹君的人皮經文吸收。
與此同時,又有幾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場中。
左側,一位身著黑色勁裝,面容剛毅,腰懸令牌的男子,正是都教頭。
他雙目如電,掃視著天空的烏雲,身上散發出一股鐵血肅殺之氣。
右側,一個膀大腰圓,手持剔骨尖刀的漢子,正是張屠夫。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手中尖刀寒光閃閃,對著天空比劃了一下,仿佛在尋找下刀的部位。
更遠處,一道身披甲冑,手按腰刀的身影卓然而立,正是左千戶。
他一言不發,但那股百戰余生的煞氣,竟讓周遭的陰寒都退避了三分。
“布陣!”都教頭低喝一聲。
燕赤霞、張屠夫、左千戶三人瞬間散開,隱隱將林樹君和福先生護在中央。
他們身上各自升騰起不同顏色的光暈,彼此連接,形成一個玄奧的防御陣型。
“福!老!兒!你!欺!人!太!甚!”烏雲中的聲音氣得幾乎變了調,帶著哭腔和無能的狂怒,“還有你們這些陰司的走狗!等本座恢復了元氣,定要將你們碎尸萬段!啊啊啊——疼死我了!”
似乎是他們的陣法起了作用,烏雲中的神秘人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仿佛遭受了重創。
緊接著,那漫天骷髏雨驟然一歇。
天空中的烏雲如同見了鬼一般,劇烈地翻滾收縮,血色眼眸也暗淡下去,隨後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撕扯了一塊,狼狽不堪地朝著遠方天際倉皇逃竄,速度快得驚人,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空重新露出了星月,雖然依舊清冷,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卻煙消雲散。
一切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骷髏雨只是一場噩夢。
燕赤霞等人收起了法力,各自歸位,都教頭和張屠夫對福先生抱了抱拳,左千戶則依舊沉默,只是目光在林樹君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和眾人一同,身形漸漸淡去,消失在夜色中。
從出現到離開,不過短短數分鐘,卻解決了一場滔天危機。
林樹君站在原地,還有些發懵。
這就……結束了?
那烏雲里的家伙看著氣勢洶洶,怎麼說不打就不打了?
那聲慘叫又是怎麼回事?
他看向福先生,後者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福先生,那烏雲里的……”
福先生擺了擺手,淡淡道︰“人已經走了。”福先生擺了擺手,淡淡道︰“人已經走了。”
林樹君怔怔地望著天空,那里星月重現,方才那毀天滅地般的烏雲和骷髏雨仿佛只是南柯一夢。
可體內人皮經文依舊在微微震顫,散發著滿足後的余韻,提醒他剛才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這就……結束了?
那個藏在烏雲里的神秘人,氣焰那般囂張,怎麼就虎頭蛇尾地跑了?
那聲淒厲的慘叫又是怎麼回事?
他滿心困惑,但更多的是劫後余生的慶幸與感激。
若非福先生和這些陰司的強者及時出現,後果不堪設想。
林樹君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思緒,轉向福先生,深深鞠了一躬︰“福先生,還有各位前輩,今日大恩,林樹君沒齒難忘!”
他聲音誠摯,發自肺腑。
這一路行來,若無這些人明里暗里的相助,他恐怕早已尸骨無存。
這份恩情,重如泰山。
福先生依舊是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坦然受了他這一禮。
“舉手之勞罷了。”福先生語氣平淡,目光卻在林樹君身上轉了一圈,似乎在審視著什麼。
這時,都教頭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他身形魁梧,臉上帶著幾分意猶未盡的煞氣,身後跟著依舊沉默寡言,但目光銳利如鷹的燕赤霞。
先前開始消散的身影,似乎因為要交代幾句,又凝實了些許。
“林小子,你也不用太把這事放心上。”都教頭聲音洪亮,拍了拍林樹君的肩膀,力道不小,“那藏頭露尾的家伙,被福老……咳,被福先生的陣法陰了一下,受了不輕的傷,短時間內不敢再出來作祟了。”
林樹君听聞那神秘人受傷,心中稍安,又有些好奇︰“陣法?剛才那是……”
“嘿,那點小把戲,不值一提。”都教頭擺了擺手,隨即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抹帶著些許得意的笑容,“說起來,你小子這次也算因禍得福。張屠夫那夯貨,一听說守墓人那幫雜碎敢動你,提著他的剔骨刀就直接殺他們老巢去了!估計這會兒,那邊已經血流成河了!”
“什麼?張屠夫前輩他……”林樹君心中一驚,既是感動,又有些擔憂。
守墓人勢力龐大,張屠夫單槍匹馬,會不會有危險?
都教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咧嘴一笑︰“放心,老張的本事,你小子還沒見識全呢!那些見不得光的臭蟲,不夠他塞牙縫的!只是可惜了,被他搶了先,不然老子也想去那邊松松筋骨!”
他說著,眼神中閃過一絲好勝的光芒,轉頭看向林樹君,帶著幾分期待問道︰“林小子,你好好想想,除了守墓人,還有沒有什麼不開眼的仇家?指個方向,老子現在就替你平了他!保管比張屠夫那莽夫更霸氣!”
燕赤霞在一旁听著,嘴角似乎微微抽動了一下,但依舊沒有說話。
林樹君聞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苦笑道︰“多謝都教頭厚愛,目前……暫時沒有了。”他哪敢真讓這些陰司大佬為他到處尋仇,那動靜也太大了。
福先生瞥了都教頭一眼,淡淡道︰“事情已了,各自散去吧。紂市那邊,也該恢復平靜了。”
都教頭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言,對著福先生抱了抱拳︰“福先生說的是,那我們就先走了。林小子,有事招呼!”
說完,他與燕赤霞的身影再次迅速淡化,這次是真的徹底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周圍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林樹君、福先生,以及驚魂未定的高淑畫、李大誠叔佷和一直被高淑畫護在身後的衣衣。
小黑貓不知何時從衣衣懷里鑽了出來,正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福先生目光轉向衣衣,眼神柔和了些許︰“小姑娘,受驚了。”
衣衣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小聲道︰“謝謝……謝謝各位先生。”
“林樹君,”福先生收回目光,看向他,“天色將明,帶她回紂市吧。路上小心。”
“是,福先生。”林樹君點頭應道。
他知道,福先生這是在提醒他,雖然眼前的危機解除了,但“陰司變天”的余波未平,潛在的危險依然存在。
福先生微微頷首,身形也如青煙般散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場中只剩下林樹君一行人。
高淑畫和李大誠此刻才算真正松了口氣,腿肚子還有些發軟。
“林……林小哥,剛才那些……都是些什麼人啊?”李大誠結結巴巴地問道,眼中滿是敬畏。
林樹君搖了搖頭︰“他們是……我的朋友。”他無法過多解釋。
夜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
林樹君看了看天色,確實快要破曉了。
他走到衣衣身邊,輕聲道︰“衣衣,我們回家。”
衣衣乖巧地點了點頭,伸出小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
回到紂市的路上還算平靜。
高淑畫和李大誠叔佷心有余悸,決定暫時不回市區,先在附近鎮上親戚家休整幾日,平復一下心情。
林樹君對此表示理解,與他們告別後,便帶著衣衣和小黑,叫了輛網約車,趕在天亮前返回市區。
車子駛入熟悉的小區時,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張屠夫前輩……不知道怎麼樣了。
林樹君心中默默想道,也不知他何時能回來。
在小區門口不遠處,林樹君隱約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逝,那身形,那如山岳般沉穩的氣息,正是左千戶。
他似乎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他們進入小區,便消失了。
林樹君心中了然,看來左千戶前輩一直在暗中護送,直到確認衣衣安全抵達。
這份沉默的守護,讓他心中再次感到一陣溫暖和安心。
“先生,您這麼早回來,是……買了新車嗎?”小區門口值夜班的保安大叔看到林樹君從一輛陌生的網約車上下來,還帶著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和一只貓,不由好奇地打趣道,目光在那輛車上停留了幾秒。
林樹君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隨即失笑,搖了搖頭︰“不是,王叔,你想多了,這是叫的車。”
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這一夜驚心動魄,此刻只想趕緊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衣衣抱著小黑,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大眼楮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對她而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小區環境。
終于,他們站在了家門口。林樹君掏出鑰匙, 嚓一聲打開了房門。
“到家了。”他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
接下來,總算可以稍微喘口氣了。
“到家了。”他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
接下來,總算可以稍微喘口氣了。
熟悉的陳設映入眼簾,空氣中彌漫著久違的安寧氣息。
林樹君幾乎是立刻就想癱倒在沙發上,連日來的奔波與驚魂未定,讓他此刻只想沉沉睡去。
衣衣抱著小黑,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大眼楮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對她而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小區環境,直到踏入家門,她緊繃的小臉才似乎松弛了些許。
一進門,她便將小黑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徑直走向了角落里存放貓糧的櫃子。
小黑似乎也感應到了安全,“喵嗚”一聲,親昵地蹭了蹭衣衣的小腿,隨即也期待地望向貓糧。
林樹君正想說先讓她去洗漱休息,卻見衣衣已經打開了貓糧袋子,吃力地抱起來,對著小黑的食盆……嘩啦啦——
貓糧如同小型的瀑布般傾瀉而下,很快便堆滿了食盆,甚至溢了出來,在食盆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貓糧山”。
小黑似乎也被這陣仗驚呆了,愣在原地,瞪大了貓眼看著那座“山”。
林樹君看得眼角一抽,無奈地抬手扶額︰“衣衣,夠了夠了,太多了,小黑一次吃不完的。”他哭笑不得,這孩子,是想把小黑未來一周的口糧都一次性倒出來嗎?
衣衣聞言,這才停下手,有些茫然地看著那座貓糧山,又看了看林樹君,小臉上帶著一絲不確定,似乎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多給一些。
她只是覺得,小黑這一路跟著擔驚受怕,應該好好犒勞一下。
林樹君心中微暖,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我知道你想對小黑好,但也要適量,不然會浪費,小黑吃撐了也不舒服。”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衣衣。
小姑娘身上還背著那個從不離身的粉色小挎包,似乎在之前的混亂中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著。
林樹君有些好奇里面裝了什麼,能讓她如此珍視,但此刻疲憊感再次襲來,他也沒有多問,只想著趕緊安頓下來。
只是,這看似平靜的回歸,卻讓他心頭那份因“陰司變天”而起的沉重感,絲毫未減。
那烏雲中的神秘人,福先生的警告,都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心口。
眼前的安寧,又能持續多久?
而衣衣,她究竟有什麼特殊之處,竟引得那等存在的覬覦?
林樹君甩了甩頭,試圖將這些紛亂的思緒暫時拋開。
當務之急,是休息,是恢復精力,以應對未來可能更加莫測的局面。
他瞥了一眼衣衣那個依舊緊閉的小挎包,總覺得那里頭,或許也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