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鎖扣墜地的脆響撞在青石板上,林樹君後槽牙咬得發酸。
    他盯著王有材腳邊那縷裹著朱砂點的灰煙,突然發現那甜膩腐臭的源頭——不是冰棺里即將坐起的尸體,而是老人掌心那堆未燃盡的香灰。
    \"這是三尸香。\"
    清潤的男音突然從側後方傳來。
    林樹君肩頭一震,轉頭時撞掉了搭在口鼻的手背——不知何時,穿藏青唐裝的娃娃臉男人已站在廊下,雨水順著瓦當滴在他腳邊的青石板上,濺起的水沫沾濕了他繡著雲紋的鞋尖。
    他身旁還站著個扎馬尾的年輕女孩,正捧著本泛舊的線裝書,目光牢牢黏在男人捏著半截香的指尖。
    \"三尸香?\"林樹君下意識重復,喉間的腥甜被好奇心壓了下去。
    他往廊下挪了兩步,濕冷的木柱抵著後腰,卻半點沒察覺。
    娃娃臉男人似乎沒注意到他的靠近,指尖輕輕一捻,香灰簌簌落在掌心︰\"三尸,指彭琚、彭質、彭矯三蟲,居人身中,專記人過。
    道家取百年柏心、腐玉髓、血竭花混煉七七四十九日,得此香。\"他頓了頓,馬尾女孩立刻捧出書頁,他屈指敲了敲\"血竭花\"三個字,\"這味最講究——得是橫死女子心口的血,凍在極北冰原三百年,化了才能用。\"
    林樹君後頸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他望著王有材發顫的後背,突然明白那甜膩里的苦從何而來——可不就是血竭花里凍著的怨氣?
    \"可隨便點這香不怕招陰?\"
    清冷女聲突然插進來。
    林樹君這才看見,廊下陰影里還站著個穿黑風衣的女人,正抱著胳膊挑眉看過來。
    她耳墜子閃了閃,是胡思思。
    娃娃臉男人倒沒生氣,反而笑出兩個酒窩︰\"胡小姐問得好。\"他抬手指向王有材,\"三尸香引三尸,可若點香人存著七分真心、三分悔意,這香就成了通陰信。\"他屈指彈了彈王有材腳邊的灰煙,\"您瞧這煙——紅點子是血竭花里的舊怨,可繞著老人轉了三圈又散了,說明他那聲"對不起",底下人听見了。\"
    胡思思垂眸看了會兒,忽然松開抱臂的手︰\"倒像是給亡人遞話的信鴿。\"
    \"胡小姐妙喻。\"娃娃臉男人眼楮一亮,\"正是這個理。\"
    林樹君盯著王有材佝僂的背,喉嚨發緊。
    老人還在哭,可那股子甜膩的腐臭不知何時淡了,只余下松油熬煮的清苦。
    他忽然想起衣衣發燙的銀墜子——或許墜子不是被陰火烤熱的,而是替他擋了那縷本要纏上來的怨氣?
    \" 嚓!\"
    炸雷劈開天幕,慘白的雷光灌進廳里。
    林樹君被晃得眯起眼,再睜眼時,正好撞進胡思思似笑非笑的視線里。
    \"林同學,\"她指節敲了敲自己耳墜,\"上次在凶宅說"絕對不信邪"的人,現在是不是該改口?\"
    林樹君耳尖發燙。
    他這才注意到,娃娃臉男人正歪頭打量自己,酒窩更深了︰\"這位是...上次在特行部搬檔案的小林?\"
    \"林教官!\"林樹君猛地站直,後頸撞得木柱\"咚\"一聲。
    他這才想起,眼前人是特行部培訓課的教官,總愛抱著本《香乘》給新人講古——難怪剛才那套三尸香的說法,和課堂上\"陰陽信香\"的案例如出一轍。
    \"原來都是熟人!\"馬尾女孩眼楮亮起來,把線裝書往懷里一抱,\"我就說林教官講香道時,底下總有人听得比我還入神——原來是特行部的小林哥!\"
    王有材不知何時止住了哭。
    他抹著淚轉頭,看見這堆人有說有笑,愣了片刻,突然顫巍巍捧起香灰︰\"幾位...是能幫我給阿婉遞話的?\"
    \"王伯您放心,\"胡思思走過去拍他肩膀,\"剛才林教官都說了,您的心意她收到了。\"
    廳里的氣氛突然松快起來。
    林樹君摸了摸後頸的紅印,發現冰棺不知何時又合上了,棺蓋上的霜紋散成細碎的白點,像落了層薄雪。
    衣衣正蹲在青石板邊,用指尖戳那汪水窪,銀墜子垂在她腕間,已經涼得和普通金屬沒兩樣。
    \"小林,\"娃娃臉男人突然湊過來,眼楮亮晶晶的,\"我听胡小姐說,你總嫌我名字太文氣?\"
    \"啊?\"林樹君被他湊得往後仰,\"沒、沒嫌...\"
    \"別否認!\"男人拽住他袖子,\"上次你幫我搬《香乘》,偷偷說"林硯秋"像戲文里的酸秀才。\"他歪頭,\"幫我起個霸氣點的外號吧?
    要能鎮住那些總說香道是小玩意兒的毛頭小子。\"
    林樹君看著他娃娃臉上認真的表情,突然想起課堂上他訓新人時的模樣——明明生著張少年臉,說起陰陽術數來卻像座壓了千年的古鐘,沉沉的,震得人心里發顫。
    \"都教頭?\"他脫口而出,\"都頭是舊時長官,教頭管教習。
    您既懂行又能鎮場,叫都教頭正好。\"
    \"都教頭...\"林硯秋重復了兩遍,酒窩里盛著笑,\"好,就這麼叫!\"
    胡思思在旁邊听得一頭霧水,剛要問\"都教頭\"是個什麼講究,窗外又滾過悶雷。
    林樹君望著雷光里林硯秋發亮的眼楮,突然听見冰棺方向傳來極輕的\" 嗒\"聲——像是鎖扣重新扣上的動靜。
    王有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突然抹了把臉笑起來︰\"阿婉這是...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