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樹君的指節在刀匣上輕輕叩了兩下,目光卻緊盯著影壁上那道玄色喜服的影子。
梆子聲撞在院牆上的余震還沒散,他忽然咧嘴笑了,尾音故意拖得輕佻"高淑畫的翡翠扳指都在我這兒,您藏著團扇裝新嫁娘——莫不是怕被認出來,當年掀她蓋頭的其實是您?"
影壁上的影子動了動,團扇邊緣的紅痣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林樹君听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他等的就是這個反應。
玄真觀老道的話還在腦子里打轉,"以活魂養死契",那三十五個被紅綢纏在角落的新娘,此刻該是活魂的引子。
他腳尖在檀木椅上碾了碾,金漆粉末簌簌落進喜服褶皺里,表面還掛著笑,後腰卻繃得像根弦——得趁府主被激怒時沖過去。
"咚——"
梆子聲第三次炸響時,竹篾老婦的玻璃珠眼仁突然爆出細碎的裂紋。
她草紙做的胳膊" 嚓"一聲折斷,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竹刺,接著是穿馬褂的中年男人,竹篾骨架撐破草紙皮膚,露出密密麻麻用朱砂寫的"怨"字,更夫的梆子裂開了,露出半截裹著紅綢的人指骨。
滿院紙扎賓客同時轉頭,草紙撕裂聲像暴雨打在破布上。
"來得好。"林樹君低笑一聲,刀匣從腰間抽出時帶起一陣風。
最前面的竹篾老婦撲過來,他側步避開,刀匣鐵殼子狠狠砸在老婦胸口——草紙"轟"地燃起來,露出里面塞著的半塊嬰兒骸骨。
第二波攻擊從左右兩側涌來,穿馬褂的男人掰著竹篾手指撲他面門,林樹君矮身躲過,刀匣橫掃," "地磕斷男人一條胳膊,草紙碎屑濺在他臉上,帶著股霉味。
他邊打邊往角落挪,眼角瞥見三十五個新娘被紅綢纏在青石柱上。
最前面那個穿藍布衫的姑娘正抬頭看他,眼白里血絲漫成一片,嘴角卻扯出個笑——那根本不是活人能有的笑。
林樹君的笑意褪了,額角青筋跳了跳。
這些新娘的活魂怕是被抽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等紙人吞夠鬼氣,冥婚契成
" 嚓!"
地面突然裂開道縫隙,林樹君踉蹌半步,抬頭時整座朱漆樓閣已拔地而起。
褪色的紅漆往下淌,像血;飛檐上的紙穗被風卷起,露出里面塞著的斷發;二層窗戶"吱呀"推開,探出半張涂著厚粉的紙臉,嘴角咧到耳根。
"紙扎的。"林樹君咬著後槽牙,刀匣橫在胸前。
樓閣的飛檐尖嘯著劈下來,他旋身翻滾,鐵匣撞在飛檐上,震得虎口發麻——果然是紙扎的,看著唬人,實則脆得很。
他翻身站起,盯著樓閣基座上糊的金箔,突然想起阿瑤說的"紅綢會吃人",那紅綢此刻正從樓閣柱子上垂下來,在風里扭成蛇形。
"想困我?"林樹君抹了把臉上的草紙灰,刀匣在掌心轉了個圈。
樓閣二層的紙人突然舉起木劍,劍尖點向他心口——那木劍他認得,是高淑畫棺材里的鎮棺劍。
他瞳孔縮了縮,側身避開的瞬間,听見紅綢里傳來細弱的嗚咽,像有人被捂住嘴的悶哼。
"急什麼。"他扯著嗓子喊,故意把刀匣拍得震天響,"你這紙扎樓閣再結實,能擋得住——"話音未落,樓閣突然傾斜,整面山牆朝著他壓下來。
林樹君就地一滾,山牆砸在地上,碎成漫天金箔紙,露出里面用稻草扎的骨架。
他跪坐在地,盯著腳邊半張寫滿血字的黃符——是玄真觀老道的符,被人撕成了碎片塞在稻草里。
"原來如此。"林樹君慢慢站起來,指腹蹭過刀匣上的凹痕。
他終于看清了,這紙扎世界里的一切,都是用活人的骨血、死人的怨氣、道士的符咒一層層糊起來的。
樓閣能傷人,不是因為有靈,而是因為里面塞著太多不甘的魂。
他摸向腰間發燙的玉墜,阿瑤的話又浮上來"紅綢會吃人,吃夠了就該抬花轎了。"
風突然大了。
林樹君抬頭時,方才倒塌的樓閣正在重組。
金箔紙從地上飄起來,草屑往中間聚,紅綢像活了似的纏成柱子。
更遠處的地面裂開更多縫隙,數十根青石柱正緩緩升起,柱身上的紅綢滴著水——不是水,是血,順著石縫流成小溝,漫過他的鞋尖。
他握緊刀匣,指節泛白。
影壁上的玄色影子不知何時沒了,團扇掉在地上,露出後面青磚上用血畫的婚書。
三十五個新娘的嗚咽聲突然拔高,紅綢纏得更緊了,有幾個姑娘的手腕已經滲出血珠。
"來得正好。"林樹君盯著重組的樓閣,嘴角又勾起來,可那笑意比刀還冷。
他把刀匣往肩上一扛,一步步走向正在拔高的樓閣,鞋跟碾過地上的血,"老子倒要看看,你這紙扎的冥婚,能撐到第幾重。"
風卷著血味灌進他的喉嚨,遠處傳來棺蓋掀開的悶響。
林樹君的腳步頓了頓,手指輕輕按在刀匣的銅扣上——該拔刀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銅扣在指腹下發出" 嗒"輕響,林樹君能听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悶響——這是他第三次摸到這把刀的刀柄。
前兩次,一次是在停尸房面對詐尸的高淑畫,一次是在荒村老宅斬斷纏在陳彤腳踝的紅綢。
而此刻,刀柄上的龍紋燙得他掌心發疼,像在提醒他這把沾過怨氣的刀,終于要見真章了。
"來!"他暴喝一聲,刀身抽出半寸,寒芒瞬間劈開籠罩庭院的陰霧。
重組的樓閣最先有了反應。
本在緩緩聚合的金箔突然劇烈震顫,稻草骨架里滲出黑血,順著新糊的紅漆往下淌,活像被扒了皮的怪物在流血。
二層窗戶"砰"地炸開,七八個紙人被甩出來,它們的紙臉在風里獵獵作響,嘴角的血線拉得老長——正是方才被林樹君打碎的竹篾老婦、穿馬褂的男人,甚至那個更夫,此刻全被揉成了新的紙人,眼仁是用玄真觀碎符蘸血畫的。
"拿老子的戰績當箭使?"林樹君瞳孔縮成針尖,手腕一振,刀完全出鞘。
刀鳴如龍吟,最先撲來的紙人被劍氣撕開,草屑混著黑血噴了他一臉。
他抹了把臉,血腥味在齒間炸開——這不是普通的血,是被怨氣腌透的活魂血,是三十五個新娘被抽干的精魄。
樓閣的飛檐第三次砸下時,他沒有躲。
刀尖斜挑,在飛檐上劃出火星,金箔簌簌剝落,露出里面用嬰兒骸骨扎成的支撐骨架。"原來用活骨撐紙樓。"他咬著牙笑,刀勢一轉,順著骨架縫隙直刺進去。" 嚓"一聲,最粗的那根腿骨斷成兩截,樓閣猛地歪向一側,紅綢像被踩了尾巴的蛇,"嘶嘶"著纏向他的手腕。
他反手揮刀,刀刃擦著腕骨割開紅綢,斷口處立刻涌出白氣——是新娘們的活魂,正被紅綢當養料吸著。
林樹君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余光瞥見角落的新娘們藍布衫姑娘的眼白已經全黑了,嘴角的笑裂到耳根;另一個穿格子裙的,指甲深深摳進青石柱,石粉混著血往下掉。"再拖半柱香,她們就真成冥婚的活祭品了。"他攥緊刀,刀身泛起幽藍火光,"老子偏要攪了這破婚!"
樓閣的山牆這次是從背後壓來的。
林樹君早听見稻草摩擦的聲響,旋身側移,刀尖點地借力躍起,整個人如離弦之箭扎進樓閣二層。
紙窗在他身側碎裂,他看見正中央供著的牌位——"府主陰婚之位",牌位前擺著三十五個小棺材,每個棺材上都貼著新娘的生辰八字。
"好個陰婚契!"他揮刀劈碎牌位,木片炸進供桌,小棺材" 里啪啦"摔在地上。
最前面那個刻著"林嘉尤"的棺材裂了道縫,里面飄出縷淡青色的魂——是林嘉尤的活魂,被紙扎的紅綢捆成了粽子。
林樹君反手抓住紅綢,刀背一磕,綢子應聲而斷。
活魂剛飄起半尺,樓閣突然劇烈震動,所有稻草骨架同時爆出黑焰,火勢順著紅綢往上竄,轉眼就燒到了他腳邊。
"想同歸于盡?"他扯下脖子上的玉墜,阿瑤說這是用昆侖山火玉磨的,能鎮陰火。
玉墜剛觸到火焰,幽藍火光瞬間大盛,將黑焰壓得縮成一團。
林樹君趁機攬住林嘉尤的魂,刀指天花板,"老子偏要燒穿你這紙扎殼!"
刀光起時,整座樓閣都在轟鳴。
第一層的飛檐被削成碎片,第二層的梁柱斷成兩截,第三層的屋頂被挑到半空,落下來時已經燒得只剩焦黑的稻草。
林樹君踩著燃燒的房梁躍出,衣角沾著火星,發梢還滴著黑血,可他的眼楮亮得嚇人,像兩團燒不熄的火。
"痛快!"他甩了甩刀,刀身上的黑血被震落,在地上濺出小坑。
但這痛快只持續了三息。
東邊的地面突然像被犁過似的翻涌,四五座朱漆樓閣頂著黑焰拔地而起,飛檐上的紙穗全換成了帶血的頭發;西邊的青石柱已經升到了兩人高,柱身上的紅綢正滲出黑血,血珠砸在地上"滋啦"作響,像在腐蝕泥土。
最前面的石柱頂端,不知何時立了個玄色喜服的影子,團扇半遮面,紅痣在火光里明明滅滅——是府主!
林樹君的後頸瞬間繃直。
他看見三十五個新娘的活魂正在空中亂竄,像被捅了窩的蜜蜂;看見新樓閣的窗戶里,又有紙人在往稻草骨架里塞碎符;看見府主的影子抬起團扇,指向他心口。
"來啊!"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刀尖點地,火星順著刀身往上竄,"老子今天就站這兒,看你是紙扎的府主,還是真能掀了這陰婚台!"
話音未落,最近的石柱突然發出悶響,柱身裂開道縫,半截裹著紅綢的人指骨"啪"地掉出來——正是之前更夫梆子里的那根。
與此同時,四五座樓閣的飛檐同時尖嘯著劈下,帶起的風卷得林樹君衣角獵獵作響,他卻不退反進,單腳點地躍起,刀尖對準最近的飛檐。
"火度羅——"
他的吼聲被石柱砸地的轟鳴淹沒。
但沒人注意到,他握刀的手背上,火玉墜的印記正在發燙,像要燒穿皮膚;也沒人看見,他眼底的幽藍火光里,隱約映出了刀法譜上的八個字"以火焚妄,以刀破陰"。
喜歡異案錄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異案錄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