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第一場雨來得有些突然。回國一周，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他靠在真皮座椅上，剛剛結束連續七小時的跨國會議。手機屏幕亮起，是助理發來的明日行程。晏時安劃掉通知，習慣性地點開朋友圈——這個他幾乎不使用的功能，今天卻鬼使神差地刷了一下。
一張照片猝不及防地闖入視線。女孩坐在復古的咖啡廳里，對著鏡頭比著剪刀手，嘴角還沾著一點奶油。配文很簡單︰“周末的正確打開方式∼”
林小雨。
他盯著照片看了幾秒，拇指無意識地點了個贊。等反應過來時，那個小小的愛心已經出現在點贊列表里。
“嘖。”晏時安皺了皺眉，正準備取消，卻突然想起什麼，手指停在了屏幕上方。
手機“啪”地一聲被反扣在辦公桌上。晏時安起身走到窗前，雨水模糊了外面璀璨的城市燈火。他記得很清楚，當時父親剛去世，晏氏集團內憂外患，林家提出的聯姻無疑是雪中送炭。但那時他正忙于整頓公司，便將這件事無限期延後，沒想到一拖就是兩年。
晏時安走到衣帽間換了身西裝。深灰色的三件套，襯得他身材越發挺拔。
“備車。”他撥通了司機電話，聲音冷靜得不帶一絲波瀾，“去林宅。”
林家的別墅坐落在城西的高檔住宅區，車程半小時。晏時安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車子駛入林宅大門時，雨已經小了。管家撐著傘迎上來，看到晏時安時明顯一愣︰“晏、晏總？老爺沒說您今天要來…”
“臨時拜訪。”晏時安邁步向前，皮鞋踩在水窪里，濺起細小的水花，“林董事長在家吧？”
書房里，林柏茂正在處理文件。這位年近五十的企業家頭發已經有了白頭發，眉間的皺紋比晏時安上次見到他時又深了幾分。看到不請自來的客人，他手中的鋼筆一頓，墨水在紙上暈開。
“晏總？”林柏茂站起身，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有失遠迎。”
晏時安微微頷首，在對面坐下。紅木書桌上擺放著全家福，照片里的林小雨摟著父親脖子，笑得沒心沒肺。
林柏茂切入正題︰“晏總這次來，是為了當年的聯姻協議？”
晏時安端起茶杯，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林董快人快語。不錯，我確實是為了此事而來。”
他放下茶杯，金屬與玻璃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關于聯姻的事情，我想提議，將婚約延期至令愛畢業後再議。”
林柏茂明顯愣了一下，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晏總的意思是…？”
<大就讀，這個階段不該被打擾。”晏時安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討論天氣，“況且，晏氏目前也沒有聯姻的迫切需要。”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刺入林柏茂的心髒。沒有聯姻的迫切需要——言下之意是，如今的林氏對晏時安已無太大的價值。
窗外，雨聲漸歇。林柏茂的雙手交疊在一起，指節發白。半晌，他長嘆一口氣︰“晏總，實不相瞞，林氏現在的情況…”
“我知道。”晏時安打斷他，從口袋掏出一張支票，推到對方面前，“這是第一筆資金。”
林柏茂盯著支票上那一串零，喉結上下滾動。這筆錢足夠解燃眉之急，但商海沉浮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晏時安的慷慨背後必有條件。
“你想要什麼？”林柏茂直接問道。
晏時安唇角微勾︰“林氏電子20的股份，以及…”他頓了頓，“婚約依然有效，只是延期。”
“為什麼？”林柏茂忍不住問，“晏總完全可以趁此機會取消婚約。”
晏時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商人重諾。既然當年答應了聯姻，就不會輕易反悔。”他走向窗前，背對著林柏茂，“只是我認為，婚姻大事，還是等令愛完成學業後再議更為妥當。”
書房陷入沉默。林柏茂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全家福，照片里的女兒笑容明媚，像是只自由的小鳥。作為父親，他比誰都清楚林小雨的性格——最討厭被束縛，也最痛恨被安排。
林柏茂沉默良久，終于點頭︰“好，就按晏總說的辦。”
合同細節很快敲定。簽字時，林柏茂的手抖得厲害，一滴汗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晏時安視若無睹，流暢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等她畢業後，我會親自告訴她。”晏時安說道。
這個提議出乎林柏茂的意料。外界傳聞晏時安冷酷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此刻的他卻表現出異常的耐心。
“為什麼？”林柏茂忍不住問。
晏時安走向門口，腳步頓了頓︰“我已經見過她了。”
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他推門離去。走廊的盡頭，一張林小雨高中畢業照掛在牆上，女孩穿著禮服，對著鏡頭做著鬼臉，看著活力四射。
回到車上，晏時安掏出手機。他點開她的頭像，進入朋友圈主頁。
最新一條是十分鐘前發的，一張夜晚天空的照片︰“今晚月亮特別圓∼”
晏時安抬頭看向窗外。雲層散開，一輪明月懸掛在天上，仿佛兩個人面對面抬起頭看著同一個月亮。他猶豫片刻，再次點了個贊。
這一次，他沒有取消。
與此同時，林小雨住的公寓里。林小雨正趴在床上晃著腳丫刷著朋友圈。看到點贊通知，她猛地坐起身︰“咦？”
林小雨盯著那個沒有頭像和晏時安三個字，皺起眉頭︰“這麼晚還不睡，也不知道在干什麼…消息也不回…”
她點開晏時安朋友圈主頁——空白的朋友圈，沒有簡潔，只有一張默認背景圖。像個典型的僵尸號，卻又帶著某種說不出口的違和感。
林小雨聳聳肩，沒再多想，放下手機，準備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