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許蒔夕站在外婆的老房子門前,鑰匙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壓痕。自從外婆去世後,這間位于城東的老舊公寓就一直空著,她有空時會來打掃,卻從沒有勇氣整理外婆的遺物。
今天不同。她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鎖孔。
門開了,熟悉的陳舊書香氣撲面而來。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照進來,灰塵在光柱中緩緩舞動。一切都保持著外婆生前的樣子——沙發上的針織毛毯,茶幾上的老花鏡,廚房門後掛著的格子圍裙。
許蒔夕徑直走向書房。牆角的紅木書櫃里塞滿了各式書籍,最下層是一個上鎖的小櫃子。她跪在地上,從口袋里取出另一把小鑰匙——這是外婆臨終前交給她的,當時外婆已經說不出話,只是緊緊握著她的手,眼里滿是未盡的囑托。
鑰匙轉動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櫃門開了,里面整齊地碼放著幾本相冊和一個皮質日記本。許蒔夕的心跳加速,手指微微發抖地取出日記本。
深棕色的皮革已經有些褪色,邊角處磨損嚴重,顯然經常被翻閱。扉頁上用漂亮的鋼筆字寫著"許如清,1975",墨跡已經泛黃。許蒔夕輕輕撫過那些字跡,仿佛能透過時光觸摸到年輕的外婆。
她翻開第一頁,一張黑白照片從中滑落——照片上是年輕的外婆和一個英俊的男青年站在湖邊,兩人相視而笑,眼里盛滿星光。照片背面寫著"與明,1976年夏"。
許蒔夕的呼吸停滯了一秒。雖然已經從陳姐那里得知外婆與宋明的往事,但親眼看到證據還是讓她胸口發緊。她小心地將照片放在一旁,開始閱讀日記。
「1976年3月12日,晴。今天茶館來了一個新伙計,叫宋明。大學生,家境不好但很上進。他幫我搬茶葉時不小心踫翻了茶壺,手被燙紅了還一直跟我道歉。真是個傻子...」
字里行間透著少女的嬌嗔與甜蜜,許蒔夕幾乎能想象外婆寫下這些文字時微紅的臉頰。她繼續往下讀,看著兩人的感情在紙頁間慢慢生長——從初識的羞澀,到相知的喜悅,再到相愛的深沉。
「1977年5月20日,雨。明今天被家里叫回去了,整整一天沒露面。晚上他渾身濕透地跑來,眼楮紅得像兔子。原來他父母給他安排了婚事,對方是某集團千金。他說要帶我私奔,我拒絕了。我不能讓他為了我放棄前途和家人...」
一滴淚水落在紙頁上,暈開了墨跡。許蒔夕慌忙擦干,卻發現後面幾頁被撕掉了。再往後的日記已經是一個月後,字跡變得沉穩而克制。
「1977年6月25日,陰。明今天出國了。他父親來茶館給了我一張支票,說只要我保證永遠不聯系明,這筆錢足夠我開一家自己的書店。我撕了支票,但承諾會消失。不是為錢,而是明白我們之間隔著整個世界的重量...」
許蒔夕的視線模糊了。她翻到日記的最後一頁,日期是去年冬天,外婆去世前一周。
「2022年12月10日,雪。今天在報紙上看到宋氏集團的消息,他還是那麼成功。照片上的他已經是個威嚴的中年人,只有眼楮還和當年一樣。不知道他是否幸福,是否偶爾會想起那個茶館里的小服務生。我從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只是遺憾沒能好好道別...」
日記本從許蒔夕手中滑落。她蜷縮在地板上,抱著膝蓋無聲哭泣。外婆從未向她提起這段往事,卻把所有的愛與遺憾都留在了這些紙頁間。
手機震動起來,是宋煜 的短信︰【在干嘛?今天咖啡店不忙,陳姐放我半天假。】
許蒔夕擦了擦眼淚,回復道︰【在外婆家,找到了她的日記...關于你爸爸的。】
不到三秒,電話就打了過來。“我馬上過來。”宋煜 的聲音里滿是擔憂。
半小時後,門鈴響了。許蒔夕打開門,看到宋煜 站在門口,手里還拿著一袋熱乎乎的糖炒栗子——她最愛吃的。
“路上看到的,想起你說過外婆常買給你。”他遞過紙袋,指尖還帶著外面的寒氣。
許蒔夕接過栗子,熟悉的香甜氣息讓她鼻子一酸。“謝謝...進來吧。”
她帶宋煜 來到書房,日記本和照片還攤在地上。宋煜 拾起照片,眼神復雜。“我爸年輕時還挺帥的。”
這句玩笑話讓氣氛輕松了些。許蒔夕破涕為笑︰“自戀是遺傳的嗎?”
他們並肩坐在地板上,一起翻閱日記。宋煜 讀得很慢,有時會停下來反復看某一段落。當讀到外婆拒絕私奔的部分時,他的眉頭緊緊皺起。
“如果是我,絕不會就這樣放棄。”他輕聲說。
許蒔夕看著他緊繃的側臉,突然明白了宋明看到他們在一起時為何反應如此激烈——這不只是門第之見,更是一個男人看到兒子擁有自己當年缺乏的勇氣時,那種復雜的嫉妒與恐懼。
“你爸爸其實很痛苦吧,”她輕聲說,“看著你做到了他當年沒敢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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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煜 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指著日記里被撕掉的幾頁︰“你覺得這里寫了什麼?”
“不知道。也許是太痛苦了,外婆後來不忍心再看。”
他們繼續往後讀,直到最後一頁。宋煜 輕輕合上日記本,將它放回櫃子里。“要帶走嗎?”
許蒔夕搖搖頭︰“它們屬于這里。”她頓了頓,“但我拍了照片...想給你爸爸看看。”
宋煜 驚訝地看著她︰“你確定?”
“嗯。他有權知道外婆真正的想法。”許蒔夕的聲音很輕但堅定,“而且...也許這樣他能明白,我們不會重蹈他們的覆轍。”
陽光漸漸西斜,兩人決定在離開前簡單打掃一下。許蒔夕在廚房擦拭灶台,宋煜 則在書房整理書籍。突然,他叫了起來︰“蒔夕,過來看!”
許蒔夕跑過去,看到宋煜 手里拿著一本舊相冊,翻開的頁面上是外婆抱著一個嬰兒的照片,背景是一家書店。
“這是...?”
“照片背面有字。”宋煜 遞給她。
許蒔夕翻過照片,上面寫著"與小晴,1988年冬,清心書屋"。她的手開始發抖︰“小晴...是我媽媽的小名。”
他們快速翻閱相冊,發現更多外婆與這個孩子的合影,從嬰兒到少女,最後一張是高中畢業照。奇怪的是,所有照片中都只有外婆和孩子,沒有任何男人的身影。
“你媽媽是...收養的?”宋煜 小心翼翼地問。
許蒔夕點點頭︰“外婆三十五歲時收養的。”現在想來,顯然是心里裝著另一個人。
他們繼續整理,在一個抽屜里發現了收養文件和一些醫療記錄。許蒔夕翻閱著,突然倒吸一口氣︰“這是什麼...”
文件顯示,1988年,外婆曾在一家私立醫院住過兩周,出院後不久就辦理了收養手續。但奇怪的是,入院原因一欄被涂黑了。
“要查查看嗎?”宋煜 問。
許蒔夕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如果是外婆想隱瞞的事,我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天色已晚,他們鎖好門離開。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許蒔夕突然說︰“我想去看看外婆的書店。”
清心書屋位于老城區的一條小巷里,自從外婆去世後就暫時歇業了。十分鐘後,他們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門前,許蒔夕用另一把鑰匙打開了門。
書店里灰塵滿布,但書架上的書籍依然整齊排列,仿佛在等待主人的歸來。許蒔夕走到櫃台後,輕輕撫摸外婆常坐的那把舊藤椅。
“我小時候常在這里寫作業,”她回憶道,“外婆就坐在旁邊看書,偶爾給我一塊糖果。”
宋煜 在書店里轉悠,突然在哲學區停下腳步。他抽出一本《尼采文集》,書頁間露出一張紙條。上面是一首手寫的小詩︰
「如果此生不能再相見,
願你平安喜樂,
願我沉默如海,
將所有波濤藏在心底。」
沒有署名,但字跡與日記本里的一模一樣。許蒔夕接過紙條,眼眶又濕潤了︰“是外婆的筆跡...”
宋煜 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她一定很愛你媽媽,也很愛你。”
許蒔夕將紙條小心地放回書里︰“我們走吧。”
回去的路上,許蒔夕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謝謝你的分享。請好好對待煜 ,他比他父親勇敢。——宋明】
許蒔夕把手機給宋煜 看,兩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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