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甦和順呈上中書令草擬的立儲詔書。皇帝蕭騰拿在手中，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手里拿著傳國玉璽，摩挲半晌，卻不肯蓋上去。
“皇上，時辰不早了，該歇著了。”甦和順上前，挑了挑桌案上的燭火。
“甦和順，知道朕，為何不肯蓋這玉璽嗎？”蕭騰道。
“皇上不想蓋，便不蓋。不想立儲，便不立儲。二殿下不是說了嗎，皇上切莫憂思，好好養著，必將福祿綿長。立儲啊，不急這一時。”甦和順寬慰道。
“朕，何嘗不想再看看他們幾個？只可惜，朕這身子骨，真的難說。前些日子風寒，朕夢見遠兒了。朕，真怕萬一哪天去了，沒立太子，便像先皇一樣，要朕踩著兄弟們的尸骨，才能坐上本該屬于我的位子。”
蕭騰說著，直搖頭。
“皇上英明，既然如此，便立儲。”甦和順道。
“朕，只是有些不甘心蓋上這玉璽。若真的是老六誘殺遠兒，朕，如此做，百年之後，又怎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蕭騰聲音苦澀，藏不住內心的糾結。
甦和順也沒轍了，低頭不語。
半晌，他怯生生地道，“皇上，奴才本不該多嘴，但奴才想著，若能讓陛下早些休息，就算挨板子，奴才也願意承擔。”
蕭騰笑道，“講，朕赦你無罪！”
甦和順忙拱手謝恩，
“謝皇上！奴才想著，不如再立個監國，若發現新君有違逆之行徑，便可讓監國拿出陛下秘旨，廢皇帝，立新君！”
蕭騰听聞，思索半晌，方才點頭，“好主意！朕，這便親手擬一秘旨。”
蕭騰心急，連夜寫了一道秘旨，並宣恭親王蕭衍入宮。
半個時辰後，蕭衍來到紫宸殿，他遠遠站在門口的暖爐前，深深跪拜，聲音難掩急切，“臣蕭衍，參見皇上。”
說著，他抬起頭來，看向蕭騰，“不知陛下深夜急詔，有何急事？”
蕭騰嘴角噙著笑，滿臉輕松，擺擺手，“來朕身邊，你怎麼也是這樣子，跪得那樣遠，和老五一樣，難道，是怕朕吃了你不成？”
蕭衍笑笑，“哪里的話，臣打外面來，一身寒氣，怕過了寒氣給陛下。”
“過來，朕給你看個東西！”蕭騰拿起桌案上的聖旨。
蕭衍上前，蕭騰展開來，正是廢國君的密詔。
蕭衍大驚失色，“陛下，這是何意？”
“朕，今日想立老五為太子，但他不願意。所以，朕意已決，立老六為太子。只不過”
蕭騰看向蕭衍，目光晦暗不明，“朕，擔心，遠兒真的是他所害。若如此，將來露出端倪，如若朕不在了，你便拿出朕的遺詔，重新選仁德的新君。”
蕭衍受寵若驚，慌忙又跪了下來，“承蒙陛下看重，無事還好，若真有事，臣弟擔心，擔心會很難服眾。”
“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選了。只有你拿著這個遺詔，才不會被人詬病。”蕭騰說著，將密詔塞到他手中。
“給朕個準話，可否堪當此任？”
蕭衍看著蕭騰，是啊，沒有誰比他更合適。他是皇上同母胞弟，身份尊貴。眾所周知，他曾揮刀自宮，沒有子嗣。所以，在他們蕭家的人中，他便是那個公平、公正的化身。
他說是先皇遺詔，便是遺詔。他說立誰，便可以立誰，便都是為大齊的江山社稷著想，而不是為他自己。
蕭衍在蕭騰熱烈的目光中，緩緩點頭，“臣，遵旨！”
蕭衍將那燙金密詔塞入懷中，深深跪拜，離開皇宮。
翌日，臘月二十六。
馬上要過年了，東海王府闔府上下都在忙活著。管家福伯，指揮一眾丫鬟婆子，從臘月二十二開始忙活，府里上下已經打掃得煥然一新。
然而，一生要強的李嬤嬤覺得內院的衛生還不夠徹底，便抽調了幾個勤快的丫鬟，挨個院子打掃屋子。
點將閣內，李嬤嬤指揮著四個小丫鬟，將正房里里外外又擦了一遍，連櫃子底下的塵土也不放過。
長孫縴凝坐在一旁，看著眾人忙活，頗不耐煩。
“側妃娘娘，不如，您去其他院子轉轉？老奴這里里外外，還要忙活好一陣。”李嬤嬤建議道。
“不用！”長孫縴凝道。
去別的院子？這個王府里，就沒有一個能入她眼的人。若說是蕭霽月，她現在也不想再多看一眼了。
“好！那老奴這加把勁，先打掃完正房，再去東西廂房。”李嬤嬤道。
“東廂”長孫縴凝本想說，是王爺的住所，然而，自打簡伊回來，蕭霽月卻再也沒回過點將閣的東廂房。
“側妃娘娘，東廂如何？”李嬤嬤問道。
長孫縴凝搖搖頭，“我先過去看看，里面幾樣貴重的東西，我先去收過來，免得打破了。”
“是！”李嬤嬤應聲。
長孫縴凝起身，帶著碧玉去了東廂。
她輕輕推開房門，房間內一股陰冷撲面而來。房間內很干淨，雖然沒人住，沒有暖爐，但平日里還是有人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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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縴凝走到桌前，目光落在桌上那方翡翠硯台上。
那翡翠通體碧綠，側面的一角有三顆黑色的點，恰似滴上的墨水，因此，這硯台算不得名貴。
長孫縴凝伸手撫上硯台，感慨萬千。那是蕭霽月十五歲生辰時，她特意買來送他的。他竟然一直在用。
長孫縴凝心底莫名一抽，甜蜜中透著一絲酸澀。
她不由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內心惆悵，為何，曾經對她死心塌地的人，如今竟然走到這般田地。
她感慨萬千，忽而想寫首詩，拿起桌上的筆和紙，一沓折起的紙掉落在眼前。
長孫縴凝打開來看，大吃一驚。
她驚得不僅是那丑陋無比的字跡，更是那癲狂的內容。
“休書！我簡伊乃北漠公主，和親于蕭霽月。婚後三觀不合，離心離德，今立此休書，從此以後，再無瓜葛。相互干涉者，不得善終”
長孫縴凝瞪大眼楮，用手捂住嘴唇，差點沒驚叫出來。她翻開下一頁，同樣的字跡，仍舊是一封休書，但內容卻是休簡伊的，只是落款處沒有簽名。
再翻，是《水患後災情防止方法》
長孫縴凝一頁頁翻看，似乎看到了簡伊和蕭霽月之間過往的甜蜜互動。她方才心里要抒發的情感，瞬間幻滅，繼而只剩下深深的恨意。
她拿起那沓紙，放在手里，便要撕碎，便听碧玉大聲道，“不要！主子！”
長孫縴凝看向碧玉，“他背著我偷偷看也就罷了，如今，擺在我送她的硯台旁，是什麼意思？是想時時刻刻提醒我，他們有多恩愛嗎？”
“主子！王爺定是日日看這些的，若知道您給撕了，說不準要找您麻煩的。主子，冷靜啊！”
碧玉雙手緊緊攥著長孫縴凝的手腕，急得快哭出來。
長孫縴凝一口惡氣堵在了胸口，恨恨道，“賤人，蛇鼠爬的字跡，還敢寫出來勾引人，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罷，她折起紙來，揣進懷中，快步走出了東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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