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
半園,是一家古香古色的宅子。
庭院中,兩棵參天古樹將整個院落遮擋在大大的樹冠之下,院中四面都是花草,中間的小亭子中,石幾之上放著瓜果。
五月的風,還有些微涼,簡伊身披一件薄氅,坐在亭中。
“姑娘,起風了,回屋去暖暖吧。”身後,小丫鬟翠紅上前,蹲在簡伊身前,輕聲哄著。
簡伊目光木訥,“再坐一會兒。”
距離簡伊生產已經過去一個半月,她不僅身子還未干淨,整日還蔫蔫的,對任何事情提不起興趣。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抑郁了。
但無論怎樣告訴自己,要樂觀,但悲傷的情緒上來時,卻也不受控制。
翠紅伸手握上簡伊的手,微微發涼,“姑娘的手,這般冷,再待會兒,怕是腰酸背痛了,听話,回屋去,婢子給您撫琴唱曲去。”
說著,她也不等簡伊回答,拉起簡伊的手,便扶著她往屋里走去。
沒走幾步,便見回廊下站著的一高大且清瘦的年輕男子。翠紅急忙跪拜行禮,“太子殿下!”
段朝格一擺手,示意免禮。就那樣看著翠紅將簡伊扶進屋里。
他轉身,出了合興院,直奔外院的會客廳。一個老者坐在椅子上,慕容塵正招呼著。
“太子殿下!”老者拱手。
“洪太醫可下來了,請隨孤進去。”段朝格說著,領著洪太醫,直奔合興院。
不多時,洪大夫診完脈,搖著頭出來,“殿下,這姑娘體內有毒。許是被醫術高超的大夫壓制過,且後來,還服了些解毒的藥,可惜藥量不足。沒能根除。眼下,經過長期的分娩,毒素已沖破內關穴,進了血脈,入了全身筋骨。眼下,她只是惡露不盡,郁郁寡歡,若時間久矣,將每況愈下,直至油盡燈枯。”
“有這般嚴重?”段朝格吃驚,他只是順道救了簡伊,想著她頭腦中的奇思妙想,若養在門下,做個謀士也好,沒想到竟然救了個麻煩。
“嗯!”洪太醫點頭,“恕老臣才疏學淺,見識有限,一時,還不知如何解毒。眼下,老臣只能先開方子,緩解她的不適。只是,這毒,還是要盡快找高人解一下。”
段朝格點頭。既然她能服下半副解藥,想必,要找解藥,也不是沒可能。
送走洪太醫,段朝格起身,又去了內院。慕容塵見狀,緊隨其後。
待二人走至合興院門廊之下,段朝格終于忍不住了,他停下腳步,看著慕容塵,“少師大人總跟著孤作甚?難不成,你沒有事情做?”
“殿下!”慕容塵一臉愁苦,“慕容眼下的事情,便是讓太子殿下覺醒。”
“什麼屁話,說得好像本殿下昏庸無度一般。”段朝格瞪了一眼慕容塵,繼續往前走。
慕容塵快走幾步,站在他面前,“殿下如今不是昏庸無度,又是什麼?”
段朝格長出一口氣,太子少師今日這番教誨,定是躲不過了。
“您想想,自從救了簡姑娘,這一個多月來,你在京城待了幾日?前後不過四十天,你跑這清河郡便是四次。別說有人盯著咱們,就是沒人盯著,怕也要被人發現,殿下在此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段朝格問。
“等到發生,便晚了。您不在京的那段時間,薔薇公主常遣人來找殿下,一次說打獵,也不能次次說打獵。再這樣下去,不被發現都難。”
“那便換個說辭。太子少師不會連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好吧。”
“殿下!”慕容塵一跺腳,“您到底為了什麼啊?此前說,不想便宜了那正妃,如今事情已告一段落,東海王既然還在乎簡姑娘,到處尋她,就應該把人給他送去,就算不能交好,至少也不會結下梁子。若時間再久,被人發現,那可就結仇了。”
段朝格眉眼低垂,是啊,這些道理他怎麼不懂。只是,到底是為什麼,還沒有告訴蕭霽月,他的小妾在自己這里,女兒被代王抓走了。
“我救她,本就不是想利用她。東海王後院都管不明白,怎麼配與孤合作。我若想靠齊人,直接收了薔薇便是了,何必還要招兵囤糧,搞得如此麻煩。”段朝格道。
“借口!”慕容塵袖子一揮,氣得山羊胡子直哆嗦,“你若不是有所圖,我大燕最勵精圖治的皇子,怎麼花這麼多心思和時間,在一個女人身上。”
段朝格好似被洞穿了心思,他一直也想不明白,花她身上那麼多時間和精力,毫無回報,自己卻絲毫沒有感覺浪費人生,何故?他有些氣惱,臉微微泛紅,
“孤是器重她的才智。她若留下來,給孤做這個智囊,不會比少師大人的能耐小!”
“你!”慕容塵伸出手,在他面前指了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跺腳,“殿下好自為之吧!屬下告退!”
說著氣哼哼地離開了。
段朝格看著其離開,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也許,還需要一點時間,整理好心情,他便可以又是那個勵精圖治的皇子了。
他抬腿繼續向前,來到房間門口,輕輕叩響房門,“吱呀”一聲,門開了。
“殿下!”小丫鬟翠紅行禮,將人迎進屋內。
“她怎麼樣?”段朝格問。
“還是老樣子,人總是不精神。”翠紅說著,指向桌子旁枯坐的簡伊。
簡伊似沒有听到外面來人,對著翠紅方才彈奏的古琴,看得出神,半晌,她將手放了上去,輕撥琴弦,淒婉之聲繚繞,一曲奏畢,淚已濕了衣衫。
段朝格愣了半晌,他通曉音律,擅長樂器,卻從未听過如此曲調。
這一瞬,他似明白了,自己為何花費了如此的時間和精力,沒有一絲回應也無悔。
簡伊放下手,起身,段朝格見狀,走上前,他張了張嘴,不知要問什麼。卻听得簡伊道,“段太子,你有何求?”
段朝格微愣,有何求?
“孤無所求,只想可以日日見你這般撫琴。”
簡伊看著他,一貫空洞的眼神似乎又聚集了光,“我們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