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長的腦子像上了發條的齒輪，轉的飛快。一套四百五，一千套就是四十五萬——這個數字砸的他心頭一震，縫紉車間什麼時候創造這麼高的產值？從前連想都不敢想，可眼下這筆生意就明晃晃擺在眼前，像塊燙手的金磚。
他盯著王秀梅，眼神里飛快掠過幾重念頭她的心思，無非是想給李陽鋪條立功的路，可細究起來，錢是明碼標價，活是車間該干的，算不上徇私，更沾不上受賄的邊。
沉吟片刻，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王秀梅，你稍等，這種情況我頭回遇上，等向上頭匯報一聲。‘’
說罷，轉身快步走出辦公室，掏手機就撥通了領導的電話，三言兩語把這筆訂單的來龍去脈講清楚。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傳來一句干脆的答復‘’只要不違規違紀，放手去做。‘’
監獄長心里‘’咯 ‘’一下，瞬間秒懂了弦外之音。有了這筆訂單，縫紉車間就能盤活，監獄光靠政府補貼的日子，怕是要徹底翻篇了！他臉上的猶豫一掃而空，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推門回到辦公室時，他臉上已帶上了笑意，語氣也亮堂起來‘’王秀梅，這筆生意，成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眼下車間還有服裝廠的幾百件訂單沒收尾，得先把那些趕完，才能騰出手來給你們做。
王秀梅臉上瞬間綻開喜色，連忙擺手‘’不急，不急！先讓李陽把款式設計出來，我看過滿意了，再開工也不遲。‘’她嘴上這麼說，心里卻盤算著，這樣能讓丈夫多些琢磨的時間，也算變相給他喘口氣的空當。
說著，她又轉向監獄長，語氣干脆‘’把您銀行卡賬號給我吧，按規矩，先打十萬定金過去。‘’
監獄長笑得眼角堆起細紋，爽快的報了卡號。王秀梅拿出手機，縴細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點按，不過片刻，監獄長的手機變‘’叮‘’的響了一聲——十萬元定金，已經穩穩到賬。
王秀梅心頭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勇氣，她伸出手，語氣懇切‘’監獄長，謝謝您給我們度假村這個合作機會，希望咱們往後能長期攜手。‘’
監獄長也伸出手，與她的手緊緊握，爽朗一笑，王秀梅，我瞧你也是個痛快人。我叫王海生，比你大不了幾歲，往後別一口一個‘監獄長’地叫，要是在這種場合，你就喊我聲‘大哥’，反倒自在些，不拘束。‘’
監獄長王海生讓王秀梅改叫自己‘’大哥‘’，實則是打心底里多了份敬佩與感激。與王秀梅這樁合作，像一把鑰匙，一下子盤活了沉寂的縫紉車間。更解開了他多日來的心頭疙瘩。有了上級的明確首肯，他打心眼兒里盼著能和王秀梅長期合作——這不僅能為監獄創造更多利潤，更有望讓這座常年靠政府補貼運轉的監獄，正能迎來扭虧為盈的重大轉折。這份心意藏在‘’大哥‘’這個稱呼里，少了些上下級的疏離，多了份對長遠攜手的熱望。
王秀梅立刻順著改口，‘’王大哥，那往後咱們就敞開了談生意。她話鋒輕輕一轉，‘’您或許還不知道，我們旮旯旅游度假村正缺不少人手。‘’說著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添了幾份認真，‘’只是監獄離我們那確實有些遠，不然的話，讓服刑人員去我們那勞動改造，其實最貼合實際——您想啊，他們大多來自農村，去我們那既能勞動學習，將來刑滿釋放，在度假村也能有更多再就業機會，多好。
李陽突然接過話頭，語氣懇切又帶著幾分篤定‘’讓服刑人員在果園里學果樹剪枝、嫁接這些手藝，就算將來出去沒找到合適的活兒，回了家，在自家那幾畝薄地上栽上果樹，等三年掛果盛產期，收入絕不會比干別的差。‘’
王秀梅立刻接了上來，看向王海生時眼楮亮的很‘’王大哥，我還打算把我們靠山屯改造成現代化養殖示範區，圖紙都畫好了，計劃投資五個億，養豬、養牛、養蛋雞，連度假村的鴨場也一起遷過去。真等投產了，那又得用多少人手？‘’
夫妻倆，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條理分明，句句都往實處落。這番話里藏著的門道，怎能不讓王海生心頭微動，只是她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站在那靜靜听著。
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又悄悄溜走了。王秀梅轉過頭，目光落在丈夫李陽身上，語氣緩緩的說‘’李陽，你就在這里安心設計咱們度假村的服裝，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她又轉過頭看向王海生，客氣地道‘’大哥，這次多虧你通融融，讓我和李陽見上一面。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換作平時，王海生早就按規矩下逐客令了，可這次王秀梅給監獄帶來這麼大的訂單，他哪還好意思提時間到了的話。听王秀梅這麼說，他忙接話‘’秀梅，把我電話記下吧，等李陽把設計弄好了，我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你。‘’
王秀梅當場把王海生的號碼存進手機，笑著說‘’大哥，有空到我們旮旯村走，保管讓你來了就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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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看向李陽‘’保重身體，我回去了。‘’說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秀梅姐，你也多保重，跟爸媽說別惦記我。‘’李陽快步追上前，攥住妻子欲抽回的手，指尖不自覺的收緊。
王秀梅轉過身，眼眶微微發熱，卻扯出個笑來‘’李陽，在這邊好好干，等下次，我帶咱媽一起來看你。‘’
縱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頭，萬般不舍纏在心頭，夫妻倆終究只重重道了聲‘’珍重‘’，便各自轉過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穿堂風里微微搖晃。
王秀梅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望丈夫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轉向王海生，唇邊漾開一抹笑意‘’大哥，下次我來，帶上我婆婆成嗎？李陽心里最惦記她了。‘’
王海生沉吟兩秒，點頭道‘’也好，讓他們母子見上一面，李陌能更安心的搞服裝設計。‘’
王秀梅這才滿意地轉身，走出了監獄的大門。
王秀梅一路哼著小曲，車窗的風卷著春末的暖意撲進來，把她鬢角的碎發吹的清清揚起。方向盤在手里仿佛有了靈性，跟著她心里的調子微微晃動，車子輕快的往家趕。
這趟監獄之行，值當！不僅摸到了李陽那雙隔著玻璃也透著暖意的手，把攢了許久的話都倒給了他。更把那筆服裝生意和王監獄長談妥了。每個月能見一面的允諾，像顆糖含在舌尖，甜得她忍不住彎起嘴角——她懂，這是人家額外的照拂，是給他們夫妻倆攢著的盼頭。王秀梅眼底亮了起來照這樣下去，丈夫李陽離減刑出牢的日子，怕是不遠了。
指尖敲著方向盤，他眼前已經晃出李陽出牢那天的樣子。他穿著合身的新衣服，笑著朝他走來，陽光在他發梢，和當年送她第一朵月季時一模一樣。到時候，李陽的服裝作坊一定能開起來，李陽畫設計圖，她打下手，忙到深夜就一起煮碗面。窗外是萬家燈火，屋里是暖黃的燈光裹著兩個人的影子。說不定啊，富瑤和富寧纏著李陽要新做的小衣裳……
風里都好像帶上了甜絲絲的盼頭，王秀梅踩了腳油門，車子跑的更歡了。李陽，再等等，咱們的好日子，就快來了。
到了果園，王娟和董秀香正站院門口，董秀香一眼就瞅見王秀梅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自打李陽出事後，秀梅姐就像被抽走了精氣神，眉眼間總鎖著層化不開的愁，何曾見過這般鮮活的模樣？她心里泛起嘀咕，嘴上已帶著打趣的笑‘’秀梅姐，今兒這太陽是在西邊出來，看你樂的，有啥好事啊？‘’
王秀梅被她一問，臉上的笑意越發藏不住，眼角眉梢都透著亮‘’秀香，我今兒去市監獄給李陽送東西了——不僅見到他本人，監獄長還答應了，往後我們倆每個月都能多見一面呢！‘’
董秀香听了直眨眼，一時沒回過神。前陣子听秀梅姐說探監，明明說的是一年才能見一回，這才多久，怎麼就改成一個月一次了？她心里打個結，忍不住壓低聲音問‘’秀梅姐，你……你是不是去打點監獄領導了？‘’
王秀梅聞言，忙擺手道‘’你說的啥話？干警都是國家公職人員，哪能接受賄賂？‘’她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夾克衫，眼里閃著光，‘’你瞧這件，就是李陽設立的。我跟他說，讓他再設計款適合咱們度假村的衣服——咱們度假村早該有統一服裝了。我跟監獄長定了一千套的活兒，他才答應我和李陽每月見一面的事。‘’
‘’太好了！‘’真沒想到陽哥還有這本事！‘’董秀香眼楮一亮，語氣里滿是激動，‘’陽哥啥時候學會了服裝設計了？要不是你親口說，打死我也不信這麼好的夾克衫是他做的！‘’
王秀梅笑著解釋‘’這件夾克衫，他是照著開發青風山的圖紙琢磨出來的。咱們度假村的服裝，他說要按咱這圖紙專門設計呢。‘’
‘’那可太好了！‘’董秀香高興的直拍手，‘’秀梅姐，照這麼說， 陽哥在里頭肯定表現特出色，離減刑的日子指定不遠了！‘’
王秀梅笑著點了點頭，眼里的光更亮了。
一直沒說話的王娟這時開口了‘’秀梅，我看咱不如開個服裝專賣店，把李陽設計的衣服都包下來賣。‘’
王秀梅一听，心里頓時敞亮起來，忍不住贊道‘’不愧是高材生，怎麼就沒想起開專賣店呢？‘’
正琢磨著，王娟又接著道‘’這店的服裝咱還得注冊個商標，就叫‘旮旯’——跟咱們這旮旯隻果一樣，一听就接地氣。咱們也不圖掙錢，就盼著多接點活，讓李陽多增點減刑的機會。
‘’好啊好啊！就叫旮旯服裝專賣店’‘董秀香听得更興奮了，一拍大腿道，‘’我看這服裝店就開在度假村里，這的游客天天跟趕趟兒似的，指定比商場里賣的火！‘’
王娟卻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不如我家那二層小樓改成專賣店。那位置正好在度假村正中心，最是熱鬧的地界。當初李陽看在我面子上沒舍得拆，如今可不正好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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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梅一听就犯了猶豫，那二層小樓她知道，是王娟哥哥特意給她蓋的，帶著多少心意在里頭。她笑了推讓‘’嫂子，這可不大好。那房子多金貴，咱還是另找地方吧。‘’
王娟擺了擺手，語氣干脆‘’有啥不好的！現在村里空著的居民樓多了去了。我家人口是不少，回頭給我們多騰兩個房間就行，耽誤不了啥。‘’
王秀梅見王娟態度這般堅決，在推辭反倒顯得生分，便點頭應了。
三人一同來到那座二層小樓，王秀梅尋著二柱叔，把開服裝店的來意細細說了一遍。李二柱一听這店能幫李陽多掙些立功機會，眉頭都沒皺一下，當即拍板應了‘’這是好事！咱能不答應！‘’
說干就干，眾人擼起袖子忙活起來，不多時便幫著李二柱一家搬妥了家。這邊剛騰出手，董秀香和王娟就湊到一塊，琢磨起服裝店的裝修圖紙，王秀梅則轉身去找弟弟楊光——她心里已經盤算好，這專賣店，就交給弟弟來打理，也好，讓她鍛煉鍛煉。
王秀梅往楊光家走的路上，心里頭直犯嘀咕，暗自責備自己都快一個月沒來看這兄妹仨了，自己這個嫂子，實在有些不稱職。
輕輕推開房門，她見楊光正低著頭看書，便放輕腳步走過去，柔聲喚道‘’小光，在看什麼書呢？‘’
楊光慌忙合上書，抬頭見是她，連忙站起身‘’嫂子，您怎麼來了？‘’
王秀梅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書的封面——《果樹的田間管理》。一瞬間，她心里像是被什麼暖了一下，暢快了不少。
自從丈夫出事進了監獄，楊光就總把自己悶在家里，整日被自責纏擾。是自己失手砍死張海濤，卻讓哥哥替他頂了罪。可又幫不上嫂子什麼忙，只能守著弟弟妹妹。如今，他肯靜下心來看這些書，想是盼著以後能在果園里搭把手，替自己分些擔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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