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用一條命為戰龍扛下所有罪孽的那一刻,戰龍心里那盤籌謀已久的‘’一箭三雕‘’棋局,便在轟然巨響中碎成了齏粉。
她他永遠忘不了小玉倒在血泊里的模樣——那雙曾映著笑靨的眼楮,最後望向他時盛滿了絕望。而她小腹里,藏著一個未出世、屬于他的生命。恨意像毒藤瘋長,一半纏向趙虎的‘’自作主張‘’,另一半卻狠狠勒住了自己的喉嚨是他,親手將最珍惜的人推向了深淵。
胳膊上的傷口拆線那天,陽光刺的人睜不開眼,卻暖不透戰龍徹骨的寒意。遠處刑場傳來一聲悶響,他知道,那是結束趙虎生命的‘’正義‘’子彈。人群里趙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像針一樣扎進他的耳朵,可她雙腿像灌了鉛,只能縮在街角的陰影里,任憑淚水砸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最終,他只能啞著嗓子吩咐小武‘’給趙家送些錢,把後事辦的風光些。‘’
沒過多久,掃黃打黑的百日風暴席卷而來,風聲鶴唳。戰龍遣散了大部分手下,自己則把自己鎖在空蕩蕩的屋子里,門窗緊閉,像一只困在籠中的困獸。白天听著外面呼嘯的警笛,夜里被小玉和趙虎的臉反復折磨,愧疚在骨血里翻涌,幾乎要將他溺斃。
而每當想起李陽那張臉,另種情緒便會沖破愧疚的堤壩——那是淬了毒的恨,在暗地里無聲燃燒我,只等一個時機,便將一切焚燒殆盡。
年味兒散的干干淨淨,巷子里的紅燈籠褪成了淺粉,戰龍心里那場雪卻還沒停。自責像件濕棉襖,裹著他喘不過氣,走到哪都帶著小玉那雙含淚的眼楮——他總覺得,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城南老區的牆皮斑駁脫落,他站在王毅家門口前,手指在褲縫上蹭了蹭。開門的瞬間,王毅眼里的疲憊讓他喉頭發緊。他把那張沉甸甸的銀行卡塞過去,聲音壓的很低‘’之前說的拆遷款,第二批下來了,拿著。‘’王毅愣著要問什麼,他卻沒敢抬頭,轉身就走,仿慢了一步,那句‘’是我對不起小玉‘’就會喉嚨里滾出來。
來到趙虎家時,女人正蹲在灶台前摘菜,鬢角的白發比年前又多了些。戰龍把錢遞過去,指尖踫著她粗糙的手,像被燙了一下。他摸出張寫著號碼的紙條,聲音澀得像被沙子磨過木頭‘’這上面的號,記著,往後有難處,別憋著,打這個電話。‘’
女人接過紙條的手在抖,他沒敢看她的眼楮,轉身融進了巷口的暮色里。風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飄到腳邊,像極了他心里那些說不清、還不完的債。
周末的酒店包房里,水晶燈灑下暖黃的光,映著一桌子精心點的菜。卻驅不散戰龍眼底那層化不開的沉郁郁。他提前定了地方,只說想跟大哥戰天一家吃頓家常飯,戰天兩口子帶著兒子戰東山、兒媳劉菲菲如約而至,剛坐下還笑著打趣他難得有這份閑心。
酒過三巡,戰龍放下酒杯,指節在桌沿輕輕敲了敲,聲音平靜的不像在說一件大事‘’大哥、大嫂、東山、菲菲,跟你們說聲,過幾天我打算去廣州,做房地產。‘’
滿桌的笑聲戛然而止。戰天手里的筷子頓在半空,眉頭擰成個疙瘩‘’小弟,省城這邊不是順順當當的嗎?折騰去廣州干啥?‘’
大嫂夏雨也急了,放下碗看著他‘’戰龍啊,你手里的錢還不夠花?我看吶,掙錢是其次,先把家成了才是正經事。老大不小了,總一個人飄著像什麼話?‘’
戰龍扯了扯嘴角,笑意沒到眼底‘’大嫂,不急,緣分沒到。等在廣州把根基扎穩了,再考慮這些不尺。‘’
一旁的戰東山更是不解,年輕的臉上寫滿困惑‘’龍叔,咱省城的盤子做的好好的,你這突然要走……廣州那邊雖說火,但哪有家里熟門熟路?還是別去了吧。‘’
戰龍擺了擺手,指尖無意識的摩挲著冰涼的杯壁,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東山,這你就不懂了。現在廣州、深圳那邊,遍地是機會,房子一天一個價,抓不住就錯過了。
他沒有說出口的事,這座城市里的每一條街,都刻著小玉的影子、趙虎的笑聲,留在這里,那些愧疚和痛苦就像附骨之疽,日夜啃噬著他。或許走的遠些,才能喘口氣——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包廂里一時靜得只剩下空調的嗡鳴,戰天看著弟弟眼里那抹藏不住的疲憊,張了張嘴,終究把勸人的話咽了回去。
戰龍挑著大哥一家臉上的疑惑還沒散,放下筷子,語氣里添了幾分輕快‘’大哥,放寬心,我在那邊一落腳,頭一件事就是給你打電話報平安。等我那邊的一個樓盤蓋起來,專門給你留棟帶院子的別墅,到時候你跟大嫂帶著東山他們,開春去賞賞花,冬天去避避寒,多自在。‘’
這話像顆定心丸,戰天臉上的褶子舒展了些,端起酒杯跟他踫了踫‘’錢財都是身外物,你一個人在外,凡事兒多留個心眼兒,少跟人爭執,平平安安比啥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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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龍仰頭干了杯里的酒,笑著應的干脆‘’知道了大哥,你還不放心我?‘’
時間的氣氛重新熱絡起來,夏雨給戰龍夾著菜,反復念叨著,讓他到了那邊注意添減衣裳,劉菲菲也插話說廣州天氣潮,讓他記得備些祛濕的藥。戰東山則纏著問起廣州的樓盤行情,戰龍撿的輕松的話茬一一答了。
最後散場時,戰天拍著他肩膀出了門,路燈把兄弟倆的影子拉的很長。戰龍看著大哥一家人上了車,直到車燈消失在街角,臉上的笑才慢慢淡了。
原來,戰龍始終對沒能拿下青風山的開發權耿耿于懷,在他眼里青風山就是一座金山。對李陽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在他看來,若不是李陽當初執意不肯交出青風山,小玉就不會慘死,趙虎也不必替他頂罪、落個被處決的下場。
而另一邊,王秀梅那英姿颯爽的身影,又總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攪得他夜夜難眠。他越發認定,王秀梅不正是自己心中渴求的另一半嗎?
新舊怨懟交織,一個惡毒的計劃漸漸在他心底成型他要除掉李陽,奪走李陽擁有的一切——地位、財富,還有王秀梅,由自己取而代之。
他暗中買通了監牢里的囚犯,企圖讓李陽悄無聲息的死在牢中。為了徹底撇清自己,不留下任何嫌疑,他才特意遠走廣州——這正是為了制造自己根本不在本省的證據。而請大哥一家吃飯,用意也正在于此,無非是想借這場飯局,不動聲色的做實自己‘’身在外地‘’的假象。
第二天一早,戰龍便點齊十幾號精壯人手,一行氣勢洶洶的登上幾輛越野車,引擎轟鳴著直奔廣州,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仿佛連風都在追趕他們的腳步。
誰也沒想到,短短不到一個月,戰龍在廣州的房地產生意竟如野火燎原般迅速崛起。他憑著一股子狠勁和精準的眼光,接連拿下幾個關鍵的項目,工地上塔吊林立、機器轟鳴,談判桌上更是雷厲風行,很快就在當地闖出了名號。一時間,訂單紛至沓來,合作誠邀不斷,他的名字在業內如日中天,前途望去,盡是一片金光璀璨的坦途,仿佛整個廣州的繁華都在為他鋪路。
戰龍自己也沒想到,廣州的生意竟順得超乎想象,簡直像踩在了風口上。他先給大哥戰天打出電話,語里帶著幾分意氣風發,先報了平安,又興沖沖地說自己在這邊把房地產做的更旺了,勢頭比預想中猛的多。
掛了戰天的電話,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斂,眼神一沉,隨地撥通了省城手下的號碼。電話接通的瞬間,他聲音壓的極低,只冷硬的吐出兩個字‘’行動。‘’
那兩個字像淬了冰,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斷電話的忙音里,仿佛已經听見遠方即將掀起的驚濤駭浪。
而此時,朝陽市監獄的縫紉車間里,早已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服刑人員埋頭忙碌,縫紉機的‘’噠噠‘’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片緊張有序的節奏。
李陽自己設計的那款拼色夾克,一經上市便成了搶手貨,銷量火爆的超出預期。合作的服裝廠商見狀,立馬追加了一筆大訂單。可眼下這十幾名服刑人員,就算連軸轉也趕不上訂單的進度。沒辦法,監獄只能決定擴建縫紉車間,進一步擴大生產規模。
更讓人矚目的是李陽——他不僅憑著這份才華被管教們格外看重,就連監獄長也對他青睞有加。如今,監獄長特意不讓他在埋頭參與服裝加工,而是讓他專心琢磨新的款式設計,好為監獄創造更大的效益。一時間,李陽成了車間里特殊的‘’智囊‘’,手里的畫筆和設計稿,比縫紉機更能牽動著大家的期待。
車間里正忙著腳不沾地,縫紉機聲、裁剪聲攪成一團,突然,管教推門而入,揚聲喊道‘’洪建,家里來人給你送東西了!‘’
正埋頭踩縫紉機的洪建猛地一愣,手里的活力都停了——妻子早跟他離了婚,老母親也被他氣的失去了生命,這世上哪還有‘’家里人‘’?他皺著眉頭,心里打了個大大的問號,還是放下了手中的布料,跟著管教往外走。
領回那個不算太大的包裹,洪建拆開一看,里頭有兩只油亮亮的溝幫子燒雞,還曬著些隻果和橘子,底下壓著兩件疊的整整齊齊的換洗衣服。他捧著包裹,眉頭擰的更緊了,扭頭問管教‘’警官,這到底是誰送的?‘’
‘’守門的兄弟說,引來的人自稱是你哥,放下東西說有急事,沒多待就走了。‘’管教答到,又不放心的把包裹里的東西翻檢檢查了一遍,確認沒什麼違禁品,才讓洪建抱了回去。
洪建抱著那包東西,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哪來的哥?這燒雞的油香混著水果的清甜味,反倒讓他渾身不自在,仿佛揣著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謎團。
放風的哨聲一響,車間里的人三三兩兩的往外走,洪建卻磨磨蹭蹭的留到最後。等周遭徹底安靜下來,他在反鎖了自己那間狹小的儲物隔間,抱著包裹坐在床沿,滿心疑惑的重新翻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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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個個飽滿新鮮,衣服的針腳也密實平整,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他目光最終落在那兩只油亮的燒雞上,手指撫過包裝紙時,忽然摸到一處封口有些異樣——那里的封印比別處厚了些,隱約能看出重疊粘貼的痕跡。
心頭猛地一沉,洪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拆開那層油紙。燒雞的香氣撲面而來,他卻沒心思顧及,伸手往雞湯里一探,指尖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他屏住氣,從溫熱的雞腹中摸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管,管身被透明膠帶牢牢固定著。
顫抖著扯掉膠帶,擰開玻璃管的蓋子,一張卷的極細的紙條劃了出來。展開一看,上面的字跡潦草卻透著狠勁‘’洪建,幫我除掉李陽,出去後,五百萬,保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去找豹哥,他會告訴你怎麼做。——虎哥。‘’
洪建捏著那張紙條,手指微微顫抖,後背的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
不照做?‘’虎哥‘’這兩個字像帶著冰的針,扎了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在道上混過,太清楚這人的手段——一旦違逆,別說自己在牢里不能保住小命,就算出去,這筆賬也絕不會一筆勾銷,說不定還會牽扯到……他猛地打了個寒戰,不敢再想下去,那五百萬的誘惑再大,也大不過虎哥背後那雙眼,像盯著獵物的狼,隨時能撲上來撕碎他。
可真要是對李陽下手?他瞥了一眼車間方向,李陽低頭畫圖的樣子突然浮現在眼前。雖然前些日子和李陽有些沖突,但這些日子,李陽著實沒少幫自己忙。李陽設計的服裝讓大家能多掙點分,說話做事也透著股實在勁,從未礙過誰的眼。要親手把這樣一個人拉下水……他喉嚨發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手里的紙條像塊烙鐵,燙的他想扔,卻又死死攥著不敢松手。一邊是虎哥那陰魂不散的報復,看不見盡頭的恐懼,一邊是良心的拉扯,是對無辜生命的忌憚。他蹲在地上,頭抵著冰冷的牆壁,只覺得胸口像被巨石壓住,連呼吸都帶著痛——這條路,怎麼走都是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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