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喧囂漸漸淡了下去,只剩下零星攤位的暖光,和晚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張海濤踉蹌著走出酒店,夜風帶著兩人撲面而來,酒意瞬間散了大半兒。他站在路邊,暗自嘀咕︰自己從沒去過旮旯村,更知道李陽家具體在哪?可心里那份按捺不住的迫切,讓他咬了咬牙——先去旮旯村探探再說。
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旮旯村,車子剛在村口停下,張海濤推開車門便愣住了,旮旯村那棟棟挺拔的高樓,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師傅,這……這就是旮旯村?‘’他扭頭看向司機,語氣里滿是詫異,‘’我听說旮旯村不是挺窮挺落後的嘛?‘’
司機笑了笑︰‘’大哥,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這旮旯村啊,這幾年在李陽和王秀梅夫妻倆帶領下,早改頭換面了,現在是有名的旅游休閑采摘度假村。你瞅這路上,每天游客都絡繹不絕,你也是來玩的吧?‘’
張海濤連忙點頭,又接著追問︰‘’那師傅,你知道李陽家住哪棟樓嗎?‘’
司機略一猶豫,撓了撓頭︰‘’好像……他們還住在果園那邊的老房子里 ?具體哪間我也說不準,也是听村里熟人閑聊時提過一嘴。‘’
張海濤望了一眼旮旯村村口的保安亭,又接著問︰‘’師傅,那往果園怎麼走?‘’
司機抬手指了指村口不遠處的柏油路,‘’去果園啊,順著這條路直走就行,路平得很,一眼能望到頭。‘’
張海濤麻利付了車錢,推開車門,就朝著果園方向走去。剛進果園地界,就見一排排房子整齊擺開,足有幾十間。夜色里大多屋子都黑著燈,唯獨最靠里的一間還亮著昏黃的燈,在寂靜中格外顯眼。
他關了手機,放輕腳步,借著樹影的掩護悄悄靠過去,到了窗根下才停住。心莫名跳的快了些,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扒著窗沿,眯起眼往屋里張望。
當上有兩個年近花甲的老太太正在哄著一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約莫三四歲,扎著兩個軟乎乎的羊角辮,發梢還墜著粉嘟嘟的小絨球,隨著她腦袋的轉動輕輕晃悠。雙眼楮亮的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眼尾微微上翹,透著股機靈勁兒,老太太們逗她時,那眼楮骨碌碌一轉,像是瞬間就明白了什麼,跟著咯咯笑起來,露出兩顆剛冒頭的小白牙,粉嫩的嘴角彎成了月牙兒。
她穿著件鵝黃色的小褂子,小手肉乎乎的,正攥著塊花布手帕擺弄,時不時抬眼瞅瞅左邊的奶奶,又扭頭看看右邊的奶奶,眼神里滿是依賴,卻又帶著股不怯生的靈動。連那微微蹙起的小眉頭,都像是認真琢磨著什麼,一舉一動都透著股說不出的聰慧勁,讓人瞧著就打心眼里喜歡。
張海濤盯著炕上的小女孩,心頭猛地一震,錯不了,這就是李陽和王秀梅的家。這孩子的眉眼、那股機靈勁,簡直就是王秀梅年輕時的模樣,像是按比例縮小了一般,連笑起來,嘴角那點俏皮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正怔愣著,里屋的門簾‘’嘩啦‘’一聲被掀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抱著個襁褓走了出來,昏黃的燈光落在她的臉上,張海濤只看了一眼,喉嚨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差點沒控制住喊出聲來——是她!真的是王秀梅!那個在他心頭縈繞了無數個日夜,夢里都念著的人,此刻卻活生生站在眼前,他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心髒‘’咚咚‘’狂跳,連呼吸都忘了均勻。
王秀梅抱著孩子站在那,比記憶里更多了幾分成熟溫潤的豐腴,身上的花布褂子襯得肩背線條柔和,腰間雖不復年輕時的縴細,卻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圓潤,是歲月沉澱出的舒展與妥帖。
她微微側身時,能看到手臂帶著健康的肉感,不像小姑娘那般單薄,反倒透著股踏實的生命力。臉上的輪廓比從前柔和了些,隻果肌飽滿的恰到好處。一笑起來,眼角眉梢的弧度都帶著溫潤的暖意,像是被生活細心滋養過的模樣,每一處線條都透著沉靜的豐美。
張海濤的目光絲絲鎖在王秀梅身上,胸腔里像突然被扔進了一團火,瞬間燒了,他渾身滾燙。血液翁的沖上頭頂,耳邊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那些壓在心底多年的思念、委屈、不甘,此刻全化作一股洶涌的沖動——他只想立刻撞開那扇門,沖進去,站在她面前,哪怕只是喊一聲他的名字。
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顫,腳下的泥土仿佛都在發燙,每一秒的遲疑都像在煎熬。他死死攥著拳頭,在勉強壓住那股要沖動理智的欲望。可眼里的光已經燒的快要溢出來,連呼吸都帶著灼人的溫度。
就在張海濤自將失控的當口,炕上坐著的李玉杰忽然轉向荷花,慢悠悠開口︰‘’老姐姐,說這都多晚了,楊陽咋還沒回來呢?‘’
荷花接過話頭,語氣里帶著幾分猜測,‘’說不定陽子在市里遇到熟人了,今晚許是不回來了。‘’
站在地上抱著富寧的王秀梅抬眼瞅了瞅牆上的掛鐘,笑著對炕上的兩個婆婆說︰‘’媽,都十一點了,不等他了,咱們睡吧。‘’
李玉杰笑著朝炕腳努了努嘴,那里的小女孩富瑤早已睡熟︰‘’秀梅,你看富瑤都睡沉了,你把富寧哄睡也早點歇著,我們倆年紀大了,覺輕,再嘮會兒。‘’
王秀梅應了聲,抱著孩子進了里屋。
‘’那咱姐倆就在聊會兒。‘’荷花說著,和李玉杰具體拉起了家常。
不知過了多久,蹲在外邊窗沿下的張海濤,看著炕上兩個老太太越聊越起勁,掏出手機一看,已經凌晨三點,天眼看就要亮了,他心里有急又恨,暗暗罵道︰‘’這兩個老不死的,淨壞我的好事!‘’最終只能咬著牙,不甘心的悄悄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張海濤換上一身休閑裝,裝作觀光的游客在果園里閑逛,他不時的舉起手機對著各處拍照,鏡頭里卻總若有若無地瞟向李陽和王秀梅家的方向,眼角的余光始終鎖著那間屋子的動靜。
不一會,他瞧見昨晚攪了自己好事的那兩個老太太,正有說有笑地走出院子,漫悠悠往村里的健身廣場去了,想必是老姐倆每天雷打不動的,去健身廣場煆煉身體。
張海濤心頭一動,覺得機會來了,他不動聲色地整了整休閑裝,又關了手機,深吸了一口氣,邁開步子徑直朝屋里走去。
王秀梅剛放下碗筷,指尖還帶著飯菜的余溫,就急匆匆摸過手機給李陽撥號。屏幕上的號碼跳動了幾下,听筒里傳來冰冷機械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捏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以往李陽哪怕出門耽擱一晚不回,臨睡前總會打個電話過來,哪怕就說句‘’別等了,我在外面挺好的,‘’也能讓她踏實,我這次……
王秀梅把手機往桌上一放,又忍不住拿起來按亮屏幕看了看,仿佛這樣就能讓那個關機提示音消失。窗外的陽光明明挺好,她卻覺得後頸有些發涼,心里像被什麼東西揪著,一點點往下沉。他是手機沒電了?還是出了什麼事?亂七八糟的念頭涌上來,讓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端著空碗的手,竟微微發起抖來。
‘’秀梅!‘’張海濤一把推開房門,聲音里滿是按捺不住的喜悅與激動,帶著幾分急切的顫音。
‘’砰‘’
王秀梅抬眼看見闖進來的人,手里的瓷板‘’ 當‘’落地,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屋里格外刺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眼底掠過一絲慌亂,隨即被冰冷取代︰‘’張海濤,你來干什麼?‘’
張海濤一步跨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心驚︰‘’秀梅,你讓我找的好苦啊!‘’
王秀梅猛地用力甩開他,力道大的驚人道,語氣像結了層冰︰‘’張海濤,我們早就分手了,請你自重。‘’
‘’秀梅,一切都過去了。‘’張海濤望著王秀梅,眼底翻涌著懇求和近乎卑微的可憐,‘’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是真心的,以前對你的傷害,我會加倍補償的。‘’
王秀梅猛地指向門口,聲音因憤怒而發顫︰‘’張海濤,你給我出去!再不出去,我現在就報警!‘’她說完抓起桌上的手機。
張海濤眼疾手快的搶過手機扔到沙發上,緊跟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水瞬間糊了滿臉︰‘’秀梅,就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了!‘’他顫抖的聲音里裹著濃重的鼻音,‘’你知道我在牢里那幾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嗎?我拼命的改造,就盼著能早點兒出來……直到有一天監獄里失火,我冒著燒死的危險救了個重要犯人,換來了減刑,才得以提前釋放啊!‘’
說著,他猛地挽起右邊的袖子,露出小臂上那道蜿蜒扭曲的疤痕——暗紅的肉疙瘩層層疊疊,像條猙獰的蜈蚣爬在皮膚上。‘’秀梅,你看,這就是那天救人留下的。‘’
張秀梅飛快憋了一眼張海濤小臂上那道猙獰的疤痕,隨地猛地別過頭望著窗外的清風山,語氣依舊冰冷,卻少幾分尖銳︰‘’張海濤,既然你刑滿釋放了,就好好改過自新,回老家找份正式工作,重新做人。‘’
張海濤捕捉到她語氣里的松動,讓久困黑暗的人突然撞見一線天光,眼楮瞬間燃起細碎的光亮。‘’秀梅!他聲音發緊,帶著難以置信的急切,‘’你知道嗎?我的心里從來就只有你!這幾年,全是靠你的撐著,我才沒在牢里徹底垮掉�Y。‘’張海濤的聲音發啞,帶著劫後余生的恍惚,‘’你不知道,里頭的日子有多難熬——天天啃的都是又干又硬的窩頭,就這幾根咸得發苦的咸菜條,咽下去都扎嗓子。可一想到你,就逼著自己往下咽。你的樣子天天在我腦海里打轉,你是我活下去的指望啊!‘’
見王秀梅依舊望著窗外,側臉冷的像塊冰,他又往前挪了挪膝蓋,抱住了王秀梅的雙腿,聲音放的更柔柔,帶著幾分追憶的悵惘︰‘’秀梅,你忘了嗎?我們在一起那一個多月,我們一起上班兒、看電影,手牽著手漫步在公園里,多快活,多踏實,那是我這輩子最亮的日子了。‘’
王秀梅猛地推開張海濤,力道之大讓他踉蹌著後退半步。王秀梅的思緒猛地被拽回四年前,那些被張海濤花言巧語過著的日子,像根刺猝不及防扎進心里。那時的自己多傻,被他幾句甜言蜜語哄哄的暈頭轉向,稀里糊涂懷了孕。被父親指著鼻子罵的抬不起頭,家里的天幾乎要塌下來。
是李陽,不聲不響地站起來,說願意和她訂婚。那句‘’有我在,別怕‘’像道驚雷劈開了漫天烏雲。替她擋下了所有的指指點點,才讓她勉強撐過了那段最難堪的日子。
如今想來,張海濤的‘’喜歡‘’是鏡花水月,李陽的‘’擔當‘’卻能為她遮風擋雨。
她的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張海濤,你給我滾出去!我丈夫馬上就回來了!
張海濤緩緩站直身體,嘴里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藏著幾分不懷好意的篤定︰‘’秀梅,實話告訴你吧,你丈夫李陽已經把青風山以二十個億賣給了龍哥,這會正在包房里風流快活呢。‘’
王秀梅霍然轉頭,目光如刀般剜著他︰‘’少在這里污蔑人,李陽不是那種人。‘’
‘’呵,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張海濤嗤笑一聲,慢悠悠掏出手機,開了機,指尖在屏幕上劃了幾下,翻到相冊點開今早龍哥剛給他發的視頻。屏幕里赫然跳出李陽和一個年輕女子在房間大床上的畫面,姿態親昵的不堪入目。
他把手機狠狠懟著王秀梅眼前,聲音里帶著惡毒的快意︰‘’你自己看清楚,這是誰?!‘’
王秀梅的目光像被釘在了屏幕上——剛才還讓他牽腸掛肚的丈夫,和正和一個年輕女子在包房大床上纏綿,畫面刺眼的讓她渾身發冷 。眼淚毫無征兆的涌上來,模糊了視線,她卻像沒覺察似的,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不會的……李陽不會背叛我的……‘’
張海濤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語氣里帶著殘忍的篤定︰‘’秀梅,再告訴你個實話,李陽已經把清風山賣給龍哥了,整整二十個億十,這筆錢,夠他後半輩子風流快活了。
王秀梅的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的窒息感讓她幾乎喘不上氣。屏幕上的畫面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眼眶發疼,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卻連抬手擦拭的力氣都沒有。
前一秒還懸著的心,那份對丈夫的牽掛,此刻碎得像地上的瓷碗碴,扎得她五髒六腑都在抽痛。她死死盯著那張熟悉的臉,腦子里嗡嗡作響,反復回蕩著‘’不會的‘’。可視頻里的每一個細節都在獰笑著否定她。震驚,屈辱,背叛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指尖涼得發顫,連站立都開始搖晃——那個她曾經深信不疑的人,那個她安穩的生活支柱,原來早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把一切都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