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憲再降。
這一次沒有引發任何資本的狂歡。
也沒有掀起絲毫士林的悲鳴。
有的只是一種彌漫在整個帝國朝野上下的深深的‘困惑’與‘茫然’。
“流動民間法庭?”
“不審判。
只辯論?”
“以‘天下萬民’之‘公議’為帝國‘立法’?”
當這份由皇帝趙乾親自簽發的充滿了‘理想主義’與‘天真’色彩的‘神之’‘構想’被張貼在那早已因為“大基建”狂潮而變得混亂不堪的“京南線”沿途所有州府縣城之時。
所有看到了這份“聖旨”的人無論是‘官’是‘商’還是‘民’。
都不約而同地覺得。
這位年輕的‘天之驕子’是不是……
瘋了?
讓一群大字都不識一個的‘泥腿子’。
去和那些飽讀聖賢之書的‘官老爺’。
與那些富可敵國心比墨還黑的‘大商人’。
一同‘辯論’那最是高深的‘國之大法’?
這簡直是在讓‘雞’與‘鴨’同籠!
讓‘狼’與‘羊’共舞!
除了會引發一場更加巨大的‘混亂’與‘流血’之外。
還能有什麼結果?!
然而。
無論世人如何‘質疑’與‘嘲笑’。
那第一座由皇家工匠連夜趕制出的“流動民間法庭”依舊如期地出現在了那最是混亂也最是‘新生’的‘京南線’‘中點’。
一座因為‘鐵路’與‘工廠’的興起而在短短半年之內人口便從三千暴漲至三十萬的畸形‘工業’‘新城’。
甦州‘虎丘’。
那是一幅何等充滿了‘荒誕’與‘沖突’之美的奇特畫卷!
在那早已被高聳的‘工廠’‘煙囪’與那密密麻麻的‘工人’‘窩棚’所徹底包圍的古老‘虎丘’劍池之畔。
一座充滿了“法治”之莊嚴的‘露天’‘法庭’拔地而起!
沒有那象征著森嚴等級的“公堂”。
有的只是一個巨大而又‘平等’的‘圓形’‘辯論’台。
與那數以千計的早已將整個‘劍池’都圍得水泄不通的‘旁听’‘席位’!
而當那個身著青綠色‘議員’制服氣質如‘神女’降世般的傳奇女子。
帝國‘法治’之‘新星’。
張靜姝。
緩緩地走上那代表著“公平”與“正義”的‘主審’之位時。
整個早已喧囂混亂的虎丘內外瞬間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無論是腰纏萬貫的‘商賈’。
還是衣衫襤褸的‘工人’。
亦或是戰戰兢兢的‘官吏’。
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他們的眼神之中充滿了一種即將見證一場‘神之審判’的極致‘敬畏’!
“諸位。”
張靜姝那如同‘天籟’般的聲音通過那早已架設好的“廣播”喇叭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今日我們不問‘鬼神’。”
“不求‘聖賢’。”
“我們只問‘本心’。”
“只求一個‘公理’!”
“現在!”她那溫柔的眼神陡然變得無比凌厲!“本庭宣布!”
“‘大寧帝國’第一屆‘流動民間法庭’第一場‘全民大辯論’!”
“正式開始!”
“傳第一案‘原告’與‘被告’!”
……
于是。
一場足以將整個帝國那延續了數千年的‘人治’‘倫理’都徹底顛覆的‘文明’之‘弈’。
在這小小的虎丘山下正式拉開了它那充滿了‘血’與‘淚’的殘酷序幕!
“冤枉啊——!
青天大老爺!”
一個年過古稀渾身沾滿了泥土的老農第一個被帶上了‘辯論’台。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高台之上的張靜姝嚎啕大哭!
“我王家祖祖輩輩在這‘橫山’之下耕了三百年的地!
如今這‘沈’家的‘天殺的’!
竟只用區區三百兩‘賤價’!
便要將我等那埋著祖宗十八代的‘命根子’給活活‘刨’了啊!”
“肅靜!”
張靜姝眉頭微蹙。
“王老漢。”她的聲音雖然溫和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規則’之力,“在本庭之上沒有‘青天大老爺’。
只有‘原告’與‘被告’。”
“另。”她頓了頓,“不準下跪。”
“站起來說話。”
那老漢呆住了。
他那早已習慣了‘跪著’‘求生’的膝蓋在這一刻竟有些不知所措。
最終。
在身旁法警的攙扶之下。
他才顫巍巍地站直了那早已被歲月壓彎的脊梁。
“傳被告。”
片刻之後。
一個身著華貴絲綢臉上帶著一絲‘資本’之‘傲慢’的中年管事緩緩地走上了被告席。
他便是江南第一富商沈萬三的首席‘土地兼並’大掌櫃。
“沈掌櫃。”張靜姝平靜地問道,“原告所言可屬實?”
“回議長大人。”那沈掌櫃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禮隨即冷笑著說道,“屬實。
但亦不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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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我沈氏商行所征之‘地’乃是為了響應陛下‘大基建’之號召!
興建那足以為十萬工人提供生計的‘皇家’‘配套’‘紡織廠’!
此乃‘國之大義’!”
“其‘地契’‘文書’皆在官府備了案!
其‘價格’亦是嚴格按照市價所定!
童叟無欺!
何來‘賤價’一說?!”
“至于那所謂的‘祖墳’。”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不屑的冷笑,“不過是這老漢用來‘坐地起價’的‘無賴’‘籌碼’罷了!”
“你……你血口噴人!”那老漢氣得是渾身發抖!
“肅靜!”
張靜姝再一次敲響了驚堂木。
她沒有去理會那早已陷入‘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死循環的二人。
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那早已座無虛席的“辯論”席。
“諸位。”
“‘情’與‘理’。”
“‘祖宗’與‘未來’。”
“今日我們便辯一辯這第一案。”
“孰是?”
“孰非?”
……
整個會場瞬間炸開了鍋!
“還用辯嗎?!
那沈家欺人太甚!
仗勢欺人!”一個同樣出身‘農戶’的工人代表第一個拍案而起!
“笑話!”一個‘商行’的代表立刻反唇相譏,“‘契約’精神乃‘商業’之根本!
白紙黑字豈容爾等‘刁民’抵賴?!”
“可那‘土地’是‘農民’的‘命’啊!”
“那‘工廠’還是我帝國的‘未來’呢!”
……
‘農’與‘商’。
這兩個自古以來便勢同水火的階級。
在這一刻徹底撕下了所有的偽裝!
將那最是赤裸也最是血腥的‘利益’‘沖突’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爭吵在升級!
謾罵在繼續!
眼看著一場‘文斗’就要演變為‘武斗’!
“夠了!”
一個充滿了‘中庸’之道的聲音緩緩響起。
開口的竟是那個一直在旁听的甦州知府。
他緩緩起身對著張靜姝躬身一禮隨即苦笑著說道︰“議長大人。”
“此事若依‘舊法’。
乃是‘無解’之‘死局’。”
“哦?”
“‘土地’乃‘民’之‘私產’。
受‘大寧律例’保護。
沈家強征乃‘不法’。”知府緩緩說道,“但‘興建工廠’又是陛下‘聖諭’。
王老漢阻撓亦是‘不忠’。”
“‘法’與‘忠’兩難全。”
“故而無解。”
“說得好。”
張靜姝贊許地點了點頭。
“但知府大人您卻忘了一件事。”
“我們今日來此非是為了‘遵’‘舊法’。”
“而是為了‘立’‘新法’!”
她緩緩起身那如同‘利劍’般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早已被這‘無解’之局給徹底繞暈的人。
“我且問沈掌櫃。”
“你沈氏商行之所以要在此處建廠。
所圖者為何?”
“自然是‘利潤’。”
“好!”張靜姝點了點頭,“那我再問你。
你這‘利潤’從何而來?”
“從那十萬工人的‘勞作’而來。
從這‘京南線’的‘便利’而來。
從陛下這‘大基建’的‘盛世’而來!”
“說得更好!”張靜姝的眼中閃過一絲鋒芒!
“既然你沈氏商行所賺取之‘利潤’。
乃是取之于這‘盛世’‘之’‘民’!”
“那你又是否該‘反哺’于這‘盛世’‘之’‘民’?!”
“這……”那沈掌櫃瞬間啞口無言!
“我再問王老漢!”張靜姝又將目光投向了那個一臉茫然的老人!
“你世代耕作于此。
所求者為何?”
“不過是‘安身立命’之地罷了。”
“好!”張靜姝的聲音陡然拔高!“那若‘新法’能給你一個比這‘黃土’之地更加安穩富足的‘未來’!”
“你又是否願意為這‘盛世’‘之’‘未來’讓出那埋葬著‘過去’的‘祖墳’?!”
“這……”王老漢也呆住了。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所有爭吵的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們第一次發現。
原來這看似‘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
竟還存在著第三種‘可能’!
“我……我明白了……”
許久許久。
那個一直在旁听的‘工人’代表石鐵猛地站了起來!
他那憨厚的臉上充滿了一種‘醍醐灌頂’般的‘開悟’!
“議長大人!”
“您是說!”
“‘商人’賺了‘錢’就必須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
“而‘農民’為這‘社會’做出了‘犧牲’!
也理應獲得那最是豐厚的‘未來’‘補償’!”
“這才是那真正的‘公理’!”
一番話!
如同一道充滿了“契約”精神的‘神之光’!
瞬間便照亮了在場所有‘迷茫’的‘靈魂’!
“沒錯!”
張靜姝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今日我們所要‘辯’出的!”
“便是這‘責任’與‘補償’的‘邊界’與‘標準’!”
“這便是我大寧帝國第一部《土地征用法》那最是核心的……”
“‘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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