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這艘剛剛解決“燃料”與“水手”難題的無畏巨輪,在經歷整整一年的高歌猛進後,終于迎頭撞上自出海以來第一座最堅硬的無形“冰山”。
大寧格物二十一年,冬,紫光閣。
帝國月度最高戰略發展會議,氣氛凝重如暴風雨前的海面。
御座之上,年輕的帝王趙乾面沉如水,手中緊攥兩份讓他徹夜未眠的奏折。
第一份奏折,來自皇家電報電話總局工程部總負責人張念祖。
奏折以精準的數據和急切的語氣,呈報一個足以讓“大基建”狂潮戛然而止的恐怖難題
“‘京北線’已鋪設三千里,抵達雁門關外。然,北地地形愈發復雜,凍土廣布,山巒疊嶂。傳統勘探與架設之法,已難以為繼。”
“臣懇請陛下下旨,令格物大學物理學院暫緩一切‘虛無縹緲’的理論研究,將頂尖人才調撥工程部!
臣急需一種耐極寒的‘水泥’,一種更輕便堅固的‘合金’材料,一種能在堅冰上打下百丈地樁的‘動力機械’!
否則,‘京北線’恐將止步雁門關外,陛下‘三年通北境’的宏願,亦將淪為空談!”
第二份奏折,來自帝國“理科”領袖、皇家格物大學榮譽校長張文遠。
其內容更為石破天驚
“臣夜觀天象,日算千里,窺得‘電’之本質、‘光’之奧秘、‘力’之本源之一角。然,欲窮盡天地至理,非凡物所能及。
臣懇請陛下恩準,于燕山之巔舉全國之力,建造一座周長三十里、耗費百萬斤‘超導磁石’的‘粒子對撞機’!
此物一旦建成,我等不再被動等待‘格物’之神的恩賜,而是主動創造自然中不存在的全新‘物質’!
屆時,區區‘耐寒水泥’與‘輕質合金’,何足掛齒?”
一份要人,一份要錢。一份代表迫在眉睫的“應用”之“體”,一份代表虛無縹緲的“理論”之“魂”。
兩份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卻針鋒相對的奏折,如一道無解的電光難題,狠狠擺在趙乾與滿朝智囊面前。
“諸位愛卿。”趙乾緩緩抬頭,眼中布滿血絲,透著深深的疲憊。“都說說吧,朕該如何抉擇?”
紫光閣內,死一般的寂靜。所有大臣低頭,噤若寒蟬。
這已不僅是“人”與“錢”的分配問題,而是一場關乎帝國未來科技走向的終極“道統之爭”是“體”重要,還是“魂”重要?
突然,一聲如洪鐘般的咆哮打破沉寂!
張念祖鐵塔般的身軀轟然出列,那布滿風霜與油污的臉上寫滿焦急與憤慨。
“陛下!此事無需再議!”
他猛地轉身,虎目死瞪著從始至終一臉平靜的堂弟張文遠,幾乎咆哮道
“文遠!你給我說句實話!你那勞什子‘粒子對撞機’,就算建成了,究竟有何用?
它能當飯吃?能幫我那數十萬兄弟在零下四十度的嚴寒中,將電線桿多往前豎一寸?能讓陛下的聖旨早一日傳入北境將士耳中?
不能!統統不能!”
他猛捶胸口,“既然都不能,你為何還要在帝國‘等米下鍋’的緊要關頭,與我等在一線拼命的‘苦哈哈’們搶救命的‘糧草’?
你這是在誤國!是在拿整個‘大基建’的未來開玩笑!”
一番話情真意切,殺氣騰騰,道盡務實派官員的心聲,瞬間引來一片附和之聲
“張校長!此事還請三思!”“遠水解不了近渴,先度過眼前難關再說吧!”
面對山呼海嘯般的質疑,張文遠卻只是緩緩扶了扶琉璃眼鏡。
他抬頭看向氣急敗壞的堂兄,聲音不大,卻帶著令人瞬間冷靜的恐怖穿透力
“堂兄,你錯了。
我的‘粒子對撞機’確實不能當飯吃,但它卻能為天下萬民找到永遠吃飽飯的‘種子’。”
“什麼?”張念祖愣住。
“你今日遇到的所有技術瓶頸,無論是‘耐寒水泥’還是‘輕質合金’,其本質皆因我們對‘物質’的認知過于淺薄。
我們如同只懂得用木頭與石頭蓋房子的原始人。當需要建造通天的巴別塔時,便發現木頭不夠堅硬,石頭太過沉重,于是陷入你今日的‘瓶頸’。”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近乎殉道者般的神聖光芒
“我要做的,是為我們這尚處‘石器時代’的文明,找到開啟‘鋼鐵時代’乃至‘未來時代’的‘元素周期表’!”
“元素周期表?”
這個神秘的全新詞匯,讓在場所有人陷入深深迷茫。
“你不懂。”張文遠搖頭,知道與這些停留于“經驗主義”的同僚解釋前沿“基礎科學”,無異于對牛彈琴。
他放棄辯解,只是靜靜看向御座上唯一能決定帝國“理論科學”命運的年輕人
“陛下,臣無話可說,只求恩準。”
紫光閣再次陷入死寂,所有目光聚焦于趙乾。
他緩緩閉眼,大腦瘋狂運轉。
一邊是迫在眉睫的工程之困,一邊是虛無縹緲的未來之許;一邊是他最能干的“將”,一邊是他最聰明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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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頭顱幾乎要裂開。
許久,他睜開眼,眼中只有深深的疲憊。
他將目光投向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定海神針——帝師張小山。
“老師,教我。”
張小山緩緩出列,未看爭得面紅耳赤的張念祖與張文遠,只對御座上的皇帝講了一個故事——關于元聖張大山的往事。
“陛下,您可知當年元聖在格物大學親手建立的第一個學院是什麼?”
“是……工程學部?”趙乾不確定地回答。
“錯了,是‘數學系’。”
此言一出,滿場震驚!
“在當年那缺衣少食、最需‘奇技淫巧’改善民生的艱難歲月,元聖將最寶貴的時間與精力投入到最‘無用’的數學上。
當時無人理解,連鐵牛公與石頭公都曾當面質問元聖。
您知元聖如何回答?”
“如何?”
“元聖說‘術’可解一時之困,‘道’方利千秋萬代。
今日我們所造的一切‘器物’,無論是犁、車、船、炮,皆為‘術’。其根基,皆源于看似無用的數學之‘道’。
若‘道’不通,‘術’便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行至半途必將枯竭。”
說罷,他轉身看向呆立的張念祖與張文遠,緩緩道
“‘應用’與‘理論’,便如‘術’與‘道’,亦如車之兩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
紫光閣鴉雀無聲。
張念祖高傲的頭顱緩緩低下,眼中首次浮現名為“反思”的神情。張文遠驕傲的眼中,也首次閃過一絲“動容”的光芒。
御座之上,趙乾呆呆听著。
許久,他緩緩起身,臉上疲憊與猶疑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千古一帝的智慧與決斷!
“朕明白了。”
他大步走下御階,來到巨大的“世界輿論全圖”前,拿起朱砂御筆,未勾畫任何具體工程,而是在大寧帝國的遼闊版圖上,重重寫下八個充滿哲理光輝的大字
“格物致知!體用不二!”
隨即,他猛然轉身,面對早已心悅誠服的滿朝文武,朗聲宣布
“傳朕旨意!”
“張念祖!”“臣在!”“朕再給你十萬勞工、一百名格物大學畢業生!朕只要你在半年內拿出‘耐寒水泥’的最終方案!”
“臣遵旨!”
“張文遠!”“臣在!”“朕再給你一千萬兩白銀、整個燕山之巔!朕只要你在‘元素周期表’的第一行第一個格子,為朕找到能讓大寧‘鋼鐵’產量再翻十倍的‘催化劑’!”
“臣萬死不辭!”
“至于你二人‘人’與‘錢’的根本矛盾……”
趙乾微微一笑,臉上浮現一抹帝王的狡黠
“朕不管了。朕只留一句話‘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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