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充滿了生命力的嘹亮啼哭如同一曲最是動听的仙樂不僅徹底宣告了安國公府那第五代香火之延續的偉大序曲更為這場充滿了團圓與溫情的元聖大壽家宴畫上了一個最是圓滿也最是充滿希望的句號。
當晚月明星稀惠風和暢。
酒足飯飽之後那些同樣是舟車勞頓心神激蕩了一整天的張家大人物們便各自回到了那早已為他們精心準備好的客房之內安然歇息了。整個本是人聲鼎沸的張家老宅也終于再次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然而有一個人卻毫無睡意。
那個本該是今日最是勞累的老壽星元聖張大山此刻卻是孑然一身悄無聲息地溜出了那充滿了溫暖與安逸的臥房。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獨自一人背著手邁著那雖然蹣跚卻依舊穩健的步伐緩緩地走出了院門走向了他最是熟悉也最是魂牽夢縈的……青石村後山。
“老頭子。”
一個同樣是充滿了溫柔與無奈的聲音卻突然從他的身後響了起來。只見同樣是毫無睡意的安國公府老夫人王氏正身披一件厚厚的狐裘大氅手中還提著一盞散發著昏黃光暈的馬燈心有靈犀般地跟了上來。
“夜深了風大。”她的聲音里充滿了一種相濡以沫了一輩子的巨大心疼。“你這又是要去哪兒？”
“呵呵。”元聖張大山看著自己這個仿佛永遠都能看穿自己心思的老知己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溫暖笑容。他沒有回答只是自然而然地伸出了自己那蒼老的右手。而王氏也同樣是心領神會地將自己那同樣是布滿了歲月痕跡的左手輕輕地放了上去。
兩雙歷經了一個甲子風雨的蒼老大手就這麼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再也沒有分開。他們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只是互相攙扶著如同最是平凡也最是幸福的鄉野老農夫婦一般一步一步地緩緩地走向了那同樣是見證了他們一生傳奇的……青石之巔。
山巔之上夜涼如水。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懸于那天鵝絨般的夜幕之上，將那銀色的清輝均勻地灑在了那早已被格物之春風給吹得是脫胎換骨的人間仙境之上。
“老婆子啊。”許久之後元聖張大山才緩緩地開口了。他的聲音里充滿了一種此生無憾的巨大滿足。“你看。”
他伸出那只自由的手指了指那山下那萬家燈火炊煙裊裊的人間煙火。
“這便是咱們奮斗了一輩子的……家啊。”
“是啊。”王氏將自己那早已花白的頭輕輕地靠在了自己男人的肩膀之上。那雙同樣是看透了人間冷暖的慈愛眼眸之中充滿了無盡的溫柔與自豪。
“真好。”
“你看”張大山又指了指那山下那早已脫胎換骨的故鄉。那一條條筆直寬闊的水泥馬路那一棟棟青磚紅瓦的溫馨小樓與那早已取代了牛棚的鐵牛之家。“我還記得。六十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時。這里還只是一個狗都嫌的……窮山溝呢。”
“是啊。”王氏聞言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里充滿了少女般的嬌羞。“那時候你也只是一個連一碗飽飯都吃不上的……窮小子。”
“你看”張大山又指了指那山腳下那燈火通明人影綽綽的張家老宅與那正在宅院之內嬉笑打鬧追逐著螢火蟲的四世子孫們。“如今咱們這老張家也算是人丁興旺兒孫滿堂了。我與你總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是啊。”王氏幸福地點了點頭。“只可惜”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咱們都老了。怕是也看不了他們幾年了。”
然而元聖張大山在听完老妻這充滿了悲秋意味的傷感之言後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他將老妻那冰冷的小手更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隨即他緩緩地抬起了頭將那充滿了無盡智慧與希望的深邃目光投向了那比人間更高更遠也更永恆的……浩瀚星空。
“老婆子。”他的聲音不大卻仿佛擁有著一種足以穿越生死與時空的巨大力量。“你錯了。我等雖身會朽。然”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那山下那薪火相傳生生不息的子孫後代。“我等之道。我等之魂。卻將與這天地同壽！與這日月同輝！”
“我”他的眼中迸發出一種神明在與凡人訂下萬世之約時那種特有的無上光輝。“相信。只要格物之光不滅。則我張家之血脈便永不斷絕！則我華夏之文明便永立于這世界之巔！”
“此”他看著同樣是被他這充滿了磅礡之氣魄給深深震撼了的老妻一字一句地說道“便是我與這青石青山青史的……萬！世！之！約！！！”
“好！好一個萬世之約！”王氏听得是熱血沸騰眼中充滿了對丈夫的無盡崇拜。但隨即她那屬于女人的細膩心思卻又讓她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老頭子”她疑惑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對勁。”
“哦？”
“你我夫妻六十載。你屁股一撅我便知你要干什麼。”王氏嗔了他一眼“你這又是唱喏又是立誓的。還把那早已不問世事的天下都給扯了進來。說！你是不是又有什麼心事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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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元聖張大山聞言卻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看著自己這個冰雪聰明的知己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什麼都瞞不過你啊。”
他緩緩地轉過身再次望向了那山下那充滿了天倫之樂的……張家老宅。眼中卻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憂慮。
“老婆子啊。”
“我是在愁。”
“愁我張家這潑天的富貴與權勢啊。”
“這……”王氏徹底困惑了。“老頭子你這是老糊涂了嗎？咱們家如今爹是元聖！兒子們皆是國之棟梁！孫子們更是人中龍鳳！如今連這重孫都落地了！這明明是萬世不拔之興旺大吉之兆啊！你又何愁之有？”
“唉……”張大山听完卻是再次嘆了口氣。他看著自己這個雖然善良卻終究還是見識略顯短淺的老伴臉上露出了一種夏蟲不可語冰的巨大無奈。
“老婆子啊。你只看到了這繁花似錦之表。卻未曾看到那烈火烹油之下所隱藏的……巨大危機啊！”
他拉著老妻緩緩地坐到了山巔的青石之上。聲音變得無比的語重心長。
“我問你。我與你當年為何能將這一個本是家徒四壁的窮家給撐起來？”
“那自然是因為你能干啊。”王氏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臉上露出了與有榮焉的自豪。
“不。”張大山卻是搖了搖頭“是因為窮。是因為餓。更是因為不干便會死！”
“而”他又指了指那山下的張家老宅。“我再問你。這孩子他窮嗎？他餓嗎？他若不干會死嗎？”
這充滿了人性之劣根的終極三問瞬間便讓王氏那本還充滿了驕傲的慈母之心啞口無言！是啊！她只想著如何將這天下間最好的都捧到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寶貝疙瘩們面前。卻唯獨忘了那足以腐蝕一切的富貴本身便是這世間最是致命的……毒藥！！！
“老頭子……”她的聲音因為一種後知後覺的巨大恐懼而劇烈顫抖！“那咱該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咱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這麼被這些敗家子給敗光了吧？！”
“自然不能。”張大山看著終于開了竅的老妻他那雙深邃的老眼之中迸發出一種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的巨大智慧！
“所以”他緩緩地從床頭那一個早已上鎖的楠木寶匣之中取出了一份同樣是早已被他反復修改了不下百次的……
《張氏家規草案》！！！
“我以為。”他的聲音充滿了一種立法者特有的莊嚴與神聖！“國有國法。則家亦當有家規！”
“我要”他將那份充滿了智慧與心血的傳家之寶緩緩地展開。“為我張家未來千年之子孫！去立下一個萬世不易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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