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的皇家牧場內,一間遠離人群的獨立木屋被羽林衛層層封鎖,氣氛肅穆得如同皇家禁地。這里便是安國公七女張丫丫為自己選擇的、即將進行那場驚天豪賭的“試煉場”。
她知道父親的理論與自己的調查雖然都指向了同一個令人振奮的結論,但理論終究是理論,調查也終究是間接的證據。那來自牛身上的“痘毒”對于人體而言到底是真的如父親所言那般溫和無害還是潛藏著未知的巨大風險,這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
在將這種前所未有的療法推廣于天下萬民之前,甚至是在將其用于那位身份尊貴的九皇子身上之前,必須有一個人以自己的身體為“試驗田”去親身驗證它的安全性與有效性。而這個人只能是她也必須是她。這是她身為醫者的責任,是她身為惠民防疫司首席大司醫的擔當,更是她身為安國公府之女責無旁貸的使命!
……
木屋之內,一切都按照丫丫的要求布置得簡單而又潔淨。
地面用清水和細沙反復擦洗過,牆壁也用新調配的石灰水粉刷一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石灰氣味,這是她從父親那里學來的最基礎的環境消毒法。屋子中央一張簡易的木床上鋪著嶄新的、經過高溫蒸煮消毒的白色麻布床單,一絲褶皺也無。
床邊案幾之上靜靜地躺著幾樣特殊的“手術器械”——一柄由父親親自設計的、針尖鈍圓、針身刻有精準刻度的標準化“種痘針”;幾個用琉璃燒制而成的、用來盛放和調配漿液的小巧器皿;以及一壇用蠟封得嚴嚴實實的、由栓子四哥用最高純度精煉酒醴勾兌的醫用酒精。
而案幾最中央則用一個雙層的琉璃“冰壺”小心翼翼地保存著這次試驗最核心、也最關鍵的東西——那份由她親自從一頭健康的、正在出痘的小牛犢身上采集回來的最新鮮的牛痘漿液。
丫丫屏退了所有隨行的醫官和侍女,只留下了她最信任的兄長張小山在屋外為她護法。她換上了一身同樣經過嚴格消毒的寬松白色麻布長衣,將頭發用布巾緊緊束起。她先是用皂角和清水將自己的雙手反復清洗了數遍,直至指甲縫里都再無一絲污垢。然後才拿起盛放著酒精的琉璃瓶,用干淨的棉布蘸取,仔仔細細地將自己的左臂反復擦拭了三遍。酒精帶來的冰涼感讓她的皮膚微微收縮,也讓她的頭腦更加清醒。
然後她走到案幾前深吸一口氣,那雙一向沉靜如水的清澈眼眸在這一刻迸發出了如同上古神農嘗百草般充滿了無畏與決絕的神聖光芒!
她拿起那柄冰冷的種痘針蘸取了少許酒精在燭火上輕輕燎烤消毒。隨即她打開冰壺,用針尖小心翼翼地蘸取了一點點那呈淡黃色的略顯粘稠的牛痘漿液。
她看著針尖上那滴小小的、卻可能承載著天下萬民未來的液體,她的心在那一瞬間也曾有過一絲凡人皆有的恐懼與猶豫。她並非不畏懼死亡,恰恰相反,正是因為見過了太多死亡的慘狀,她才比任何人都更敬畏生命。她不知道這滴看似無害的液體進入自己的身體後,將會引發怎樣的風暴。會不會像天花一樣摧毀她的身體?會不會讓她也變成那副膿皰滿身、面目全非的可怕模樣?
但當她想起京城慈幼局里那些在天花折磨下痛苦死去的孩子;想起皇宮深處那個同樣命懸一線的小小皇子;想起父親在將這個秘密托付給她時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期盼與信任……
所有的恐懼與猶豫都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身為開拓者的巨大勇氣!
她不再有任何的遲疑,左手穩穩地托住自己的手臂,右手則捏著那根沾染了“希望之毒”的種痘針,瞅準自己光潔的、經過了反復消毒的上臂三角肌處輕輕地刺了下去。
針尖刺破皮膚的感覺微不足道,丫丫按照父親教導的方法以劃“井”字的方式在皮膚表層進行了連續數次的極其輕微的劃刺,確保那牛痘漿液能夠充分地與皮下的毛細血管進行接觸。做完這一切她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種痘針,靜靜地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
接下來的五日,對于守候在木屋之外的張小山和安國公府的所有核心成員來說,無疑是他們此生最難熬也最漫長的幾天。他們知道自己的妹妹(女兒)正在那間與世隔絕的小木屋里進行著一場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的驚天豪賭。
第一日,風平浪靜。丫丫除了接種處有微弱的刺痛感外,身體並無任何異常。她沒有焦躁地等待,而是鋪開紙筆,將父親口述的、關于“菌”“毒”之說的理論以及自己的理解,逐字逐句地記錄下來,試圖為這門全新的學問建立最初的文字雛形。
第二日,變化開始出現。清晨醒來時,丫丫便感覺手臂接種處開始出現明顯的紅腫和瘙癢,並伴有輕微的低熱和乏力感。這與父親描述的癥狀完全一致。她沒有驚慌,而是冷靜地用早已備好的銅制溫度表(格物院試制品)測量了自己的體溫,發現溫度處于“溫”檔的下沿。她將這些癥狀以及自己的脈象、舌苔變化都詳細地記錄下來。她知道,她身體里的“正氣大軍”,已經與那入侵的“牛痘之毒”,開始了第一場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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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是癥狀最明顯的一天。手臂上的紅腫之處冒出了一個如同米粒般的紅色丘疹,隨即便迅速轉為清亮的水皰,周圍的皮膚也變得灼熱。她的體溫也隨之上升到了“溫”檔的中段,伴隨著輕微的頭痛和肌肉酸痛。這是最關鍵的時刻,也是最考驗意志的時候。丫丫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拒絕了屋外兄長送藥進來的提議。她知道,這場仗必須完全依靠自己身體的力量去打贏,任何外來的藥物干預都可能會影響最終的結果。她只是大量地飲用燒開過的溫水,並嚴格按照記錄觀察著水皰的變化。
第四日,轉機出現。清晨醒來時,丫丫驚喜地發現,身上的熱度已經開始緩緩消退,頭痛和酸痛感也大大減輕。手臂上的水皰雖然轉為了渾濁的膿皰,但紅腫的範圍卻並未擴大,反而有消退的跡象。她知道,她身體里的“正氣大軍”,已經在這場交鋒中佔據了上風。
第五日,奇跡發生了。手臂上的膿皰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然地干癟、結痂,身上的低熱也徹底退去。除了接種處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圓形的疤痕之外,她安然無恙!
她成功了!她用自己的身體,為這個被天花陰影籠罩了千百年的絕望世界成功地趟出了一條通往光明的求生之路!
當她推開那扇緊閉了五日的木門再次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時,看到的是兄長張小山那張布滿了血絲、因為狂喜而扭曲的臉龐,看到的是聞訊趕來的父親那雙充滿了欣慰與自豪的濕潤的眼楮。
她緩緩地卷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那個雖然微小卻足以光耀千古的圓形疤痕。
“爹,哥。”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大病初愈的虛弱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堅定的力量。
“牛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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