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和鐵牛帶著那兩千八百兩銀子的巨款,以及府城權貴圈的震動,回到了青石村。
當那幾只裝著銀錠和銀票的沉甸甸的箱子,被擺放在張家堂屋的八仙桌上時。
整個張家都沸騰了。
王氏和花兒她們,看著那白花花、光閃閃的銀子,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兩……兩千八百兩?”
王氏顫抖著伸出手,輕輕觸摸著一塊十兩重的銀錠,那冰涼而又厚重的觸感,才讓她相信這不是在做夢。
“天爺啊,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孩子們更是圍著箱子又蹦又跳,眼楮里全是小星星。
就連一向沉穩的鐵牛,臉上也洋溢著難以抑制的激動。
只有張大山,在最初的驚喜過後,臉色卻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他走到門口,將院門插好。
又走到窗邊,將窗戶也關嚴實了。
“爹,您這是咋了?”
石頭有些不解地問。
“掙了這麼多錢,您咋看著……還不高興呢?”
張大山緩緩轉過身,目光嚴肅地掃過每一個家人。
“錢,是掙回來了。”
“可麻煩,怕是也跟著回來了。”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屋里的喜慶氣氛。
“石頭,你跟爹說實話。”
“這趟回來,路上可還安穩?”
“有沒有人跟著?或者……有沒有人向你打听不該打听的事?”
石頭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他回想了一下。
“路上倒是安穩,趙叔派了最好的鏢師護送。”
“只是……在府城那幾天,確實有好幾撥人來找過俺。”
“有的是別家商號的管事,有的是那些大戶人家的下人。”
“他們明著是來道賀,暗地里卻都在旁敲側擊,想知道咱們家那鏡子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
“還有些人,看著就賊眉鼠眼,不是善茬,總在咱們租的院子外面晃悠。”
張大山點了點頭,臉色更加凝重。
“爹就料到會是這樣。”
“你們要記住,咱們家現在,不是怕窮,是怕富。”
“咱們手里的這些法子,這些別人做不出來的東西,就是咱們的命根子。”
“要是被人偷了去,學了去,咱們家這點好不容易才掙來的基業,頃刻間就會被人奪走。”
“甚至……可能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他這番話,讓屋里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寒意。
是啊。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個道理,他們都懂。
“那……那可咋辦啊,爹?”鐵牛擔憂地問道。
“從今天起,”張大山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說道,“咱們家,得立下最嚴的規矩。”
“咱們的核心工藝,必須做到——壁壘森嚴。”
他當即便召集了家里幾個核心的兒子,以及王氏和花兒,開了一場最緊急、也最嚴肅的家庭保密會議。
“第一條,物理隔離。”
“柱子,鐵牛。”
“從明天起,你們倆帶著人,把咱們家院子後面那幾個作坊,包括鐵匠鋪、木工房、還有那個燒琉璃和鏡子的新窯,全都給俺用高牆圈起來。”
“牆要用咱們最好的磚坯和石頭砌,要砌得又高又厚,上面還要插上碎瓦片和荊棘。”
“只留一個門,由咱們家最信得過的人日夜看守。”
“外人,沒有我的準許,一步也不準踏進去。”
“是,爹。”柱子和鐵牛立刻領命。
“第二條,工序拆分。”
張大山繼續說道。
“從今往後,咱們造東西,不能再讓一個工匠從頭做到尾了。”
“比如煉鋼,拉風箱的就只管拉風箱,加料的就只管加料,掌錘的就只管掌錘。”
“他們每個人,都只知道自己負責的那一小部分活計。”
“至于最關鍵的配方,比如淬火用的藥水,或者玻璃的配料,只有咱們自家人能踫。”
“爐溫的控制,關鍵尺寸的把握,也必須由鐵牛、柱子你們幾個親自把關。”
“要讓他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是。”
“第三條,契約枷鎖。”
他的目光轉向了小山。
“小山,這事得你來辦。”
“你要用你學的律法,給咱們家所有的工匠、徒弟,都擬一份最嚴苛的‘保密文書’。”
“文書上要寫清楚,凡是在咱們家作坊里學到的、看到的一切技藝,都屬于咱們張家所有。”
“一字一句都不能對外泄露。”
“若是有人敢把咱們家的秘密賣給外人,或者自己出去另起爐灶。”
“違者,不僅要按照約定,賠到他傾家蕩產。”
“還要立刻送官查辦,告他個偷盜之罪。”
“孩兒明白。”小山鄭重地點頭。
“第四條,材料管控。”
張大山又看向石頭和豆子。
“咱們所有進出的關鍵料,比如用來煉鋼的好鐵礦、好煤,還有做鏡子、做琉璃的那些秘料,都得有最嚴格的賬本。”
“豆子你負責記,石頭你負責盤點。”
“進來多少,用了多少,用在了哪,都得記得一清二楚,每個月都要跟爹對一遍賬。”
“絕不能讓任何一點關鍵材料,不明不白地流出去。”
“知道了,爹。”石頭和豆子也齊聲應道。
物理隔離,工序拆分,契約枷鎖,材料管控。
這四條規矩,如同四道堅固的城牆,將張家最核心的秘密,層層保護了起來。
雖然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甚至有些冷酷。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道里,保護自己、保護這個家的必然選擇。
會議的最後,張大山看著孩子們那一張張嚴肅而又堅定的臉龐,語氣稍緩。
“爹知道,這麼做,會讓大家更累,更操心。”
“但咱們要明白一個道理。”
“當咱們弱小的時候,咱們要展示自己的肌肉,讓人不敢欺負。”
“而當咱們開始強大的時候,就要學會隱藏自己的鋒芒,讓人看不透,摸不著。”
“只有這樣,咱們才能在這風雨飄搖的世道里,走得更穩,走得更遠。”
從第二天起。
張家大院的後方,便開始了新一輪的、更加緊張的營造。
高高的院牆,如同巨龍的脊背般,拔地而起。
嚴格的保密規定,也開始在每一個作坊、每一個工匠之間,被不折不扣地執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