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先生說定了學認字的事兒。
這事兒瞅著不大,可在張大山心里頭,卻比那造出曲轅犁還要讓他上心。
犁耙再好,也只能讓他們吃飽肚子,活下去。
可這認字讀書,才是真個能改換門庭,讓後輩兒孫不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正經路。
尤其是老三小山。
這娃兒天生就比旁人機靈,是幾個娃兒里頭,最有念書指望的苗子。
如今能得著村里唯一一個讀書人親自教導,這機會太難得了。
說啥也不能耽誤了。
張大山對小山這上學的事兒,比家里任何事都看得重。
雖然周先生說了,那束修可以用藥材和力氣活來抵。
可這頭一回正式拜師,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了。
張大山又從那好不容易才攢下的幾個銅板里,拿出幾文錢。
讓王氏去村里相熟的人家,換了一小塊瞅著還算體面的臘肉,又稱了半斤紅糖。
他還讓王氏找出家里唯一一件補丁最少、也相對最干淨的舊衣裳,給小山換上。
雖然還是粗布麻衣,可洗得干干淨淨的,也算是一份敬重。
至于那上學用的家伙什,張大山更是費了心思。
筆墨紙硯那些個金貴玩意兒,他們眼下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就自個兒動手。
尋了一塊相對平整光滑的石板,仔仔細細地打磨干淨了,權當是“紙”。
又找了些個燒透了的、質地比較硬的木炭條,充當是“筆”。
他還用細沙鋪在一個破陶盆里頭,弄成了一個簡易的沙盤,能讓娃兒在上頭反復練字,不費紙墨。
這些個東西,雖然簡陋到了家。
可在張大山瞅來,這石板、木炭和沙盤,卻承載著這個家沉甸甸的指望。
都拾掇妥當了,張大山便親自領著小山,又一次來到了周先生那破舊的土屋門前。
這一回,周先生沒再讓他們等在門外頭。
他打開了屋門,示意爺兒倆進去。
屋里頭擺設簡單得很,甚至可以說是啥也沒有。
一張歪歪扭扭的舊書桌,幾把同樣破舊的竹椅子。
牆角堆著幾捆發了黃的舊書,散發著一股子淡淡的墨香味兒和霉味兒。
除此之外,再也瞅不見啥值錢的東西了。
甚至比張大山家那修補過的牛棚,還要顯得清苦些。
可這屋子卻拾掇得還算干淨,空氣里頭彌漫著一股子淡淡的書卷氣,跟外頭那些個吵吵嚷嚷的塵世,像是隔開了一樣。
“坐吧。”周先生指了指竹椅子,自個兒則在書桌後頭坐下了。
張大山把帶來的臘肉和紅糖,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上。
“先生,一點心意,還望您老人家笑納。”
周先生瞥了一眼,點了點頭,沒多說啥。
“小山,過來。”他對著站在一旁、既緊張又好奇的小山招了招手。
小山連忙走上前去,規規矩矩地站在了書桌前頭。
周先生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那眼神銳利得很。
“想讀書?”
“想。”小山用力地點頭,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一股子不加掩飾的渴望。
“為啥想讀書?”周先生又問。
小山愣了一下,好像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瞅了瞅自家爹,又瞅了瞅周先生,小聲卻又堅定地說道︰“俺……俺想認字,想曉得書里頭都寫了些啥。”
“俺不想……不想像村里旁人那樣,一輩子在地里頭刨食,啥也不懂。”
“俺想……像先生一樣,有學問。”
這番樸實而又真心的話,讓周先生那眼里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慢慢地點了點頭。
“好。有志氣。”
“讀書很苦,比你們下地干活還要苦。”
“你能撐得住嗎?”
“能。”小山又一次用力地點頭,那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
“好。”周先生不再多問。
他從牆角那堆舊書里頭,抽出了一本封面已經磨破了、紙張也發了黃的薄冊子。
“這是《三字經》,是蒙童開蒙的書。”
“今天,老夫就先教你認這頭一句。”
“人之初,性本善……”
他用那略微有些沙啞的聲氣兒,一字一句地念著。
手指著書上那一個個方方正正的繁體字。
小山聚精會神地听著,眼楮瞪得溜圓,那小嘴也跟著小聲地模仿著。
張大山則在一旁默默地瞅著,心里頭是五味雜陳。
他好像瞅見了,一扇通往嶄新天地的大門,正在向他兒子慢慢地敞開。
那門後頭,是知識的光亮,是擺脫愚昧的指望,是改變一家人命數的鑰匙。
周先生教得很認真。
雖然他那教書的法子,還是老一套,講究個死記硬背。
可他講解字的意思的時候,卻常常能引經據典,說得深入淺出。
對著小山提出來的那些個稀奇古怪的問題,也耐著性子解答。
小山的表現,更是讓周先生暗暗點頭。
這娃兒,確實是塊讀書的好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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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性好得出奇,差不多是瞅一眼就能記住。
那腦子也靈光,往往能舉一反三。
最難得的是,他身上有股子韌勁兒和專注勁兒。
一旦開始學起來,就能完全沉到里頭去,不受外頭半點打擾。
短短一個上午的工夫。
小山竟然已經能磕磕巴巴地,把那《三字經》的頭幾段給背下來了。
並且認下了十幾個生字。
這學東西的速度,比起他以前教過的那些個族長家的調皮小子,不曉得要強了多少倍。
周先生的心情,也好像好了不少,臉上那嚴肅的神情都柔和了些。
晌午,張大山沒讓小山立刻回家。
而是拿出帶來的干糧,爺兒倆就在周先生的院子里頭,簡單地吃了點。
下晌,張大山讓小山繼續跟著周先生學習。
他自個兒呢,則開始履行那“束修”的約定了。
他先是幫著周先生,把院子里那些個雜草都給拔干淨了。
又去附近的河邊,挑回來兩大桶滿滿的清水,把周先生家那個空了大半的水缸給蓄滿了。
接著,他又拿起斧頭,把周先生牆角堆著的那點歪歪扭扭的柴火,都給劈得整整齊齊,碼放利索。
他干活麻利又實在,沒有半分偷懶。
周先生瞅在眼里,默默地點頭,心里頭對這個求學態度這麼誠心的莊稼漢子,又多了幾分好感。
傍晚的時候,爺兒倆才告辭離開。
小山懷里揣著那本周先生暫時借給他照著描紅的《三字經》,小臉上滿是興奮和滿足。
回去的路上,他嘰嘰喳喳地跟自家爹說著今天學到的新東西,背著剛記住的句子。
張大山耐心地听著,臉上一直帶著溫和的笑。
回到家,王氏和娃兒們瞅見小山捧著書回來的模樣,都圍了上來。
听說小山頭一天就學了那麼多字,還得著了周先生的夸獎。
一家人都打心眼兒里感到高興和自豪。
“俺們小山真聰明,將來指定能當大官。”王氏摸著兒子的頭,眼里含著淚花。
“三哥厲害。”栓子和柱子也羨慕地瞅著三哥手里的書本。
鐵牛和石頭雖然沒說啥,可那眼神里,也充滿了對弟弟的期盼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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