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被安伊果那雙水汪汪的眸子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兩聲，露出一抹歉意的笑。
確實，一直不讓人家說話是不太合適，尤其對方還是個自尊心極強的神女。
他轉頭看向陸千憶，這位女將軍此刻雖已恢復鎮定，可耳根的紅暈還未褪去。
趙晏心里暗暗嘆氣。
答應？
他當然不能答應。
雖然在鄧泰面前裝得雲淡風輕，可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趙傾顏那邊的情況絕對不容樂觀。
那位心智如妖的趙家第一尊，若是知道他在北地訂了婚，怕是會直接提著劍殺過來。
鄧泰這次親自護送他來鎮北王府，恐怕就是為了防備這種局面。
“陸小姐的心意，我懂。”
趙晏斟酌著開口，語氣誠懇，“但婚姻大事，確實需要從長計議。”
陸千憶聞言，握著劍柄的手指緊了緊，卻沒有反駁。
她知道趙晏心中有顧慮，可只要他沒有直接拒絕，她好像就沒有那麼難過。
安伊果見趙晏終于肯正經說事，臉色稍緩，卻還是賭氣似的往他身邊湊了湊，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胳膊。
剎璃見狀，也連忙擠到趙晏另一邊，死死拽住他的衣袖，生怕被陸千憶搶了先。
看著左右各一個嬌俏少女，對面還有一位眼含期待的女將軍，趙晏只覺得頭皮發麻。
不過這個造化陵趙晏覺得自己還是要一探究竟，他將目光投向了陸千憶。
陸千憶感受到趙晏投來的目光，握著劍柄的手指猛地收緊，身軀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祖爺爺，孫兒有幾句話想單獨跟您說。”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陸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
陸玄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和眼底的執著，蒼老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緩緩點頭，“好。”
話音未落，他袖袍一揮，一道淡金色的光幕憑空出現，將兩人籠罩其中，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
光幕上流淌著古老的符文，連神魂都無法穿透。
祭軍台上的眾人頓時好奇起來︰
“陸小姐這是要說什麼？竟要如此鄭重？”
“看老王爺的神色，怕是要松口了吧？”
“說不定是在為禁忌大人求情，想讓老祖同意他進造化陵。”
眾人交頭接耳，卻沒人敢妄加揣測，只是目光緊緊盯著那道光幕。
片刻後，光幕散去，陸玄和陸千憶並肩走出。陸千憶的臉頰依舊泛紅，但眼神卻平靜了許多。
陸玄看向趙晏，語氣緩和了不少︰“小友，老夫同意你進造化陵了。”
趙晏一愣，隨即看向陸千憶，眼中閃過一絲感激。陸千憶感受到他的目光，耳根瞬間又燙了起來，卻還是硬著頭皮朝他點了點頭。
陸玄將這一幕看在眼里，越看越滿意，捋著胡須笑道︰“小友，老夫還不知你尊姓大名？”
趙晏聞言一愣，撓了撓頭，“實不相瞞，我幼時被封印在仙源中，近日才得以解封，至今還沒有名字。”
“哦？”陸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無妨。”
“若是小友不嫌棄，老夫倒可以為你取個好名字。”
“多謝老王爺美意，”趙晏拱手道，“只是取名之事，還是容後再議吧。”
陸玄也不勉強，轉頭對陸鎮道，“你先帶眾人去造化陵入口等候，老夫隨後就到。”
陸鎮躬身應道，“是，老祖。”
在陸玄開闢的那個空間里，他與千憶這位後輩好好商量了一番。
他意識到自己確實太著急了，動用天帝玉簡昭告天下陸千憶與趙晏訂婚之事，天下人族都應臣服。
自家晚輩這個夫婿又是軒轅氏，若他不遵從天帝玉簡的宣告，別說陸家不會答應，軒轅氏也絕不可能允許。
畢竟這相當于打天帝老人家的臉，影響實在太大。
再加上此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允許趙晏進入造化陵，在眾人看來，這無疑是禁忌少年已成為陸家人的有力證據之一。
畢竟三人成虎，傳揚出去，這既定事實便很難更改。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孩子，只有這樣的天驕才能和千憶一起代表他陸家！
......
遍野的醉蝶花正鋪展成流動的粉紫色雲霞，細碎花瓣被風卷著掠過青石小徑，落在顧長 的玄金骨血綢傘上。
她一襲玄金色衣裙曳地，銀發如瀑垂落腰際，發梢纏著幾縷淡粉花瓣，撐傘的指尖蒼白如玉。
傘面繡著的血色蓮花在斑駁光影中若隱若現，冷艷中透著懾人的殺伐氣。
被她牽著的甦瑜晚像株沾了晨露的小雛菊，洗得發白的粗布裙上凝著暗紅血漬，宛如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小女孩的手腕纏著半截染血的布條，露出的小臂上有幾道淺淡的劃痕。
巴掌大的小臉上還沾著泥土，卻掩不住那雙水光瀲灩的杏眼，只是此刻那汪清澈里浸著與年齡不符的寒霜。
顧長 忽然停下腳步，指尖傳來的輕顫讓她垂下眼睫，傘沿的陰影落在甦瑜晚發頂，“怎麼了瑜晚？”
她的聲音像浸過蜜的冰，甜軟中帶著一絲冷冽，“還是在想村子里的事？”
甦瑜晚的小拳頭猛地攥緊，指節泛白如碎玉。
北蠻人的馬蹄踏碎麥場的悶響、王嬸把她塞進地窖時後背中箭的鈍聲、祠堂梁柱在烈火中崩裂的脆響……
那些聲音在她腦海里反復沖撞，化作刺向心口的冰稜。
“嘻嘻，放心。”
“姐姐會為你報仇的，那些北蠻子的骨頭，會被碾成花肥滋養這片土地呢。”
顧長 蹲下身，用微涼的指腹擦去她臉頰的泥污，眸中血色蓮花悄然轉動。
“我會自己報仇。”甦瑜晚的聲音帶著孩童的軟糯，卻字字冰冷。
她天生絕脈，靈力在經脈中流轉時會灼痛如火燒，可只要想到北蠻士兵用長矛挑著村長爺爺的頭顱大笑，她就覺得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
總有一天，她要讓那些人知道，碾成花肥的該是他們自己。
顧長 挑眉輕笑，沒再說話。
甦瑜晚忽然抬頭，美眸有些晶瑩，像落了星子，“顧姐姐，我想見那個仙人哥哥。”
“他們說……”
“他要跟陸府主成親了，對嗎？”
她的小手不自覺地摸向頭發，那里本該別著支斷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