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悟劍潭深，星眸初醒
墨竹苑內，時光在靈氣的流轉與寂默的調息中悄然滑過。廖峰如同老僧入定，周身氣息內斂，唯有掌中上品靈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化為齏粉，旋即又換上一枚。混沌源力如同干涸河床迎來春雨，雖依舊細弱，卻已能連貫運轉，緩慢而堅定地修復著道果的裂痕，溫養著幾近枯竭的經脈。
《雲海縹緲訣》的前六重功法已被指環徹底解析優化，其風雲變幻、綿長滲透之意，與《混沌衍道經》的包羅萬象、衍生破滅看似迥異，卻在指環的精密推演下，尋到了數處可資借鑒、甚至反向補全的微妙節點。廖峰並未改換根本，而是汲取其長，融入自身混沌道基，使那微弱的源力運轉間，更多了幾分雲緲宗特有的飄逸與隱蔽性，偽裝得更天衣無縫。
期間，趙長老親自來探望過一次，見廖峰恢復速度驚人，且氣息沉凝，隱隱與宗門功法更為契合，心中更是驚喜，勉勵幾句後，便不再打擾，只叮囑他傷愈後便可前往“悟劍潭”。
五日後，廖峰睜開雙眼，眸中混沌氣流一閃而逝，精光內蘊。傷勢雖未痊愈，但已穩定下來，源力恢復至煉虛巔峰水準，動用部分手段已無大礙。左臂的混沌玉髓骨依舊沉寂，但裂紋未有惡化。
是時候了。
他起身，對守在外間的青菡道︰“我需外出幾日，你安心在此修煉，照看好紫霄。”
青菡如今氣色紅潤了許多，青木靈體的生機漸漸煥發，她乖巧點頭︰“廖大哥放心。”
悟劍潭位于雲緲宗後山一處禁地峽谷之中，有長老常年值守。廖峰手持宗主諭令，一路暢通無阻。
踏入峽谷，景象豁然開朗。一汪不過百丈見方的潭水靜臥其中，水質清澈見底，卻深不見底，倒映著天空流雲，仿佛另一片天地。潭水周圍寸草不生，唯有無數劍痕密布的黑色岩石，散發出歷經無數歲月的蒼涼劍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銳利卻又寧靜的氣息，無數細微的、肉眼不可見的劍意碎片如同活潑的游魚，在潭水上方緩緩飄蕩、沉浮。
此地乃是雲緲宗歷代劍修悟劍、淬煉劍意之所在，潭水中蘊含著前輩高人留下的無數劍意烙印與神魂感悟，玄妙非凡。
值守的是一位沉默寡言的白發老嫗，地仙修為，氣息如同潭邊黑石，古井無波。她驗過諭令，渾濁的目光在廖峰身上停留一瞬，沙啞道︰“三日為限。能得多少造化，看你自身。承受不住，便即刻退出，莫要逞強。”
“多謝長老提醒。”廖峰躬身行禮，邁步走向潭邊。
越是靠近，那股無形的劍意壓力便越是沉重。仿佛有無數雙眼楮自潭水深處凝視而來，無數道或凌厲、或縹緲、或厚重、或靈動的劍意如同細針，試探著、刺探著他的肉身與神魂。
尋常煉虛弟子至此，恐怕寸步難行。但廖峰道基非凡，雖源力不濟，但肉身本質與神魂強度遠超同階，他面色不變，一步步走到潭邊，尋了一處劍痕較少的岩石盤膝坐下。
神識緩緩探入潭水之中。
轟！
仿佛一步踏入了劍意的海洋！無數混亂、龐雜、卻又蘊含著獨特理解的劍意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來！有流雲般的輕靈，有驚濤般的狂猛，有疊嶂般的厚重，有裂石般的鋒銳…它們相互踫撞、交織、湮滅、又重生！
這些劍意碎片雖無主控意識，卻本能地排斥著外來者，更試圖將自身的“道”強加于人！
廖峰穩住心神，謹守識海，《混沌衍道經》緩緩運轉，混沌源力如同最包容的基底，將那些涌入的劍意碎片一一接納、分析、卻不急于融合。指環光芒微閃，瘋狂記錄、解析著每一種劍意的特性、結構、能量運行方式。
他並未像其他弟子那般，急切地尋找與自身契合的劍意進行感悟，而是如同一個最耐心的漁夫，撒開一張無形的大網，捕撈著這片劍意海洋中所有的“魚獲”，無論大小種類，盡數納入指環的數據庫。
這是一個極其凶險的過程。同時承受如此多不同屬性、甚至相互沖突的劍意沖擊，對神魂的負荷極大。若非他神魂本質足夠堅韌，又有指環分擔解析壓力，頃刻間便會被這混亂的劍意洪流沖垮神智。
但他撐住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廖峰如同化作了潭邊的一塊石頭，氣息愈發微弱，與周遭環境幾乎融為一體。唯有眼底深處不斷閃爍的細微光芒，顯示著他正在進行的龐大工程。
指環的數據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脹著，關于劍道的理解，關于雲緲宗乃至其他流派的劍意奧秘，被不斷拆解、歸納、儲存。
一天…兩天…
直到第三日正午，廖峰幾乎已經將整個悟劍潭表層區域的劍意碎片“掃描”了一遍。他感到神魂傳來陣陣疲憊感，知道已近極限。
是時候了。
他收斂心神，不再廣泛捕撈，而是將目標鎖定。並非那些強大顯眼的劍意，而是根據指環的分析，選擇了三道最為古老、最為基礎、卻也最為接近劍道本源的微弱劍意烙印。
一道如微風拂面，細膩綿長雲）。
一道如深潭微瀾，滲透無形水）。
一道如磐石堅定不移，承載萬物意）。
這三道劍意看似平凡，卻是萬千變化之根基。
他引導著混沌源力，小心翼翼地去接觸、感悟這三道本源劍意。混沌道基的特性在此刻展現得淋灕盡致——包容，衍化。他的源力並未強行模仿，而是如同鏡子，映照出這三道劍意的本質，又融入自身對“寂滅”的理解，開始進行一種更深層次的推演與融合。
漸漸地，在他識海中，那枚布滿裂痕的道果虛影旁，一縷極其微弱、卻異常凝練、內蘊混沌星輝與一絲寂滅氣息的全新劍意，正在緩緩孕育、生成。它既有雲的變幻，水的滲透，磐石的堅定，更有著混沌的包容與寂滅的終焉！
這並非雲緲宗任何已知的劍意，而是獨屬于廖峰的——混沌寂滅劍意雛形！
就在這全新劍意生成的剎那！
嗡——！！！
整個悟劍潭猛地一震！潭水無風起浪，所有漂浮的劍意碎片如同受到了某種感召或挑釁，變得躁動不安！潭水最深處，一股沉睡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蒼涼古老的磅礡劍意，似乎被這外來的、截然不同的“異類”劍意驚醒，緩緩甦醒了了一絲！
一股遠比之前所有劍意加起來還要恐怖的壓力，如同太古神山，轟然降臨！
噗！
廖峰渾身劇震，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他感覺自己如同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這股古老的劍意碾碎！
但他眼中非但沒有恐懼，反而爆發出驚人的神采！
就是它！這道沉睡的古老劍意，其層次遠超地仙，甚至可能觸及天仙之境！其中蘊含的法則碎片，對他修復道果、理解更高境界有著難以估量的好處！
風險巨大，機遇同樣巨大！
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混沌源力不顧一切地運轉，新生的混沌寂滅劍意雛形雖微弱，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意志，死死護住識海核心，如同礁石般抵抗著那古老劍意的碾壓！
同時，指環以前所未有的功率瘋狂運轉，捕捉、記錄著那古老劍意散發出的每一絲法則波動！
這是一個極其痛苦的拉鋸過程。他的神魂如同被放在磨盤上反復碾壓，又如同被億萬根鋼針穿刺。但他咬牙死死支撐，嘴角鮮血不斷溢出，身體微微顫抖，卻始終沒有倒下。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或許是萬年。
那古老的劍意似乎只是翻了個身，並未真正完全甦醒，那股恐怖的壓力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再次沉寂于潭底最深處的黑暗之中。
呼——
廖峰長長吁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整個人幾乎虛脫，癱坐在岩石上，渾身已被冷汗浸透。但他臉上，卻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悅。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他捕捉到了！那古老劍意中蘊含的一絲“不朽”、“承載”、“斬斷因果”的法則真意！這對他的道途，意義非凡！
更重要的是，在抵抗那壓力的極限狀態下，新生的混沌寂滅劍意雛形變得更加凝練，與他的道基結合得更為緊密。甚至…那一直沉寂的左臂混沌玉髓骨深處，似乎也因這外部的極致壓力與內部的劍意勃發，微微悸動了一下，一絲微不可察的溫潤感轉瞬即逝。
值了！這悟劍潭三日，收獲遠超預期！
他緩緩調息，待恢復一絲力氣後，不敢再逗留，起身對著潭水深深一揖，轉身離去。那值守老嫗在他經過時，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卻並未多言。
回到墨竹苑，廖峰立刻開始閉關消化此次所得。
而就在他閉關之時，懷中的空，那一直陷入深度休眠、氣息微弱的小獸，額間那縷赤金絨毛，毫無征兆地，輕輕閃爍了一下。仿佛被主人那新生的、蘊含著一絲破滅與誕生真意的混沌寂滅劍意，以及悟劍潭中那浩瀚的劍意能量余波所觸動。
星空藍的眼眸，在眼皮下微微轉動了一下。
一絲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波動，如同初生的蛛絲，顫巍巍地鏈接到了廖峰的心神深處。
“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