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裂隙深處的低語
魔物的淒厲慘嚎漸漸低沉，最終湮滅在愈發熾盛的金色淨化光潮之中。那龐大的、扭曲的軀體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化作縷縷精純卻令人不適的黑煙，繼而被淨魔封界陣的力量徹底滌蕩、湮滅，只留下一地焦黑的、散發著惡臭的殘渣。
籠罩黑風澗入口的魔氣為之一清，雖然深處依舊翻滾不休，但壓力明顯減輕了許多。
“成功了！”
“魔物被滅了！”
劫後余生的狂喜涌上所有弟子的心頭，不少人脫力地坐倒在地，相視而笑，甚至有人喜極而泣。方才那一刻，他們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與魔物的恐怖。
林風撐著膝蓋，大口喘息，看向身旁盤膝調息的廖峰，眼中充滿了由衷的敬佩與感激︰“廖師兄…這次多虧了你！若非你…”
廖峰緩緩睜開眼，臉色依舊蒼白，擺了擺手，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眾人合力之功，非我一人之能。林師弟也出力甚多。”他目光掃過周圍癱倒的弟子和那魔物殘骸，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指環的掃描並未停止。那魔物雖滅，但澗底深處那道空間裂縫散發出的能量波動，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像是被刺激了一般，變得更加活躍、更加隱晦，也更加…令人不安。一種低沉、混亂、充滿惡意的“絮語”，正透過裂縫，若有若無地傳遞出來，干擾著他的神念感知。
【魔物核心已湮滅。空間裂縫能量波動提升17.3。檢測到異常精神污染擴散，頻率︰超低頻，範圍︰持續擴大。】
【警告︰該精神污染具備極強隱匿性及誘導性，長期接觸可能導致心神潛移默化偏移，滋生心魔。建議︰立刻封閉部分神識感知，或佩戴相關防護法器。】
廖峰心中一凜。這東西，比直接的魔氣攻擊更陰毒！
空中，四位長老落下身形，臉上帶著勝利的欣慰，卻也掩不住一絲疲憊與凝重。趙長老走到魔物殘骸處，仔細檢查片刻，沉聲道︰“確是域外心魔的一種實體化身，最擅蠱惑心神，吞噬魂靈。幸好發現得早，否則讓其徹底降臨，後果不堪設想。”
他轉身，目光掃過眾弟子，尤其在廖峰身上停留了一瞬，朗聲道︰“諸位弟子，魔物已誅，你等功不可沒！宗門絕不會虧待有功之臣！現在，即刻修復鞏固陣法，徹底封印此地裂縫！”
“是！”眾弟子士氣高昂，紛紛吞服丹藥，打起精神，準備繼續注入仙元。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那澗底深處，原本只是翻滾的魔氣猛然向內一縮，仿佛被什麼巨物吞噬了一般，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真空地帶！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其詭異、扭曲、瘋狂的的精神風暴，如同無聲的海嘯，猛地從那裂縫深處爆發出來，席卷了整個黑風澗！
這不是能量沖擊，而是純粹的精神污染！
啊啊啊——！
剎那間，幾乎所有弟子都抱頭痛呼，臉色扭曲！修為較弱的幾人眼中瞬間布滿血絲，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竟然舉起法器朝著身邊的同伴砍去！更多的人則是眼神呆滯，面露痴笑或恐懼，陷入了各種幻象之中！就連幾位地仙長老，也是身形劇震，臉色發白，顯然也在全力抵抗這突如其來的精神風暴！
淨魔封界陣的光芒劇烈閃爍，明滅不定，竟有崩潰的跡象！這陣法主要防御能量沖擊，對這種無孔不入、直接作用于神魂的詭異精神污染，防御效果大打折扣！
“緊守心神！是域外天魔的精神低語！”趙長老驚怒交加的聲音如同炸雷般響起，試圖喚醒弟子，“運轉清心訣！勿听！勿想！”
但收效甚微。那精神低語並非通過耳朵听見，而是直接響在神魂深處，防不勝防！
廖峰也是悶哼一聲，感覺識海如同被投入了攪拌機，無數混亂、血腥、誘惑的念頭瘋狂涌現，試圖撕裂他的理智！紫府中，道果虛影劇烈震顫，裂痕似乎都有擴大的趨勢！
但他經歷過藥園遺跡的心魔考驗，經歷過飛升池的絕望廝殺，神魂堅韌遠超同階，加之指環瘋狂運轉，不斷過濾、分析、屏蔽著最有害的精神碎片，他竟是場上少數還能保持清醒的人之一！
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讓意識更加清醒，目光急掃全場！
林風雙目赤紅，正死死握著劍，身體顫抖，在與內心的殺意對抗。
旁邊一名女弟子痴痴笑著，伸手抓向虛空，仿佛看到了極樂世界。
更遠處，兩名弟子已經狀若瘋魔地扭打在一起！
而那道裂縫深處，隱隱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無數人竊竊私語般的詭異聲響，似乎在嘲笑著他們的不堪一擊！
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不等魔物出來，他們自己就要自相殘殺殆盡！
“指環！分析精神污染源頭模式！尋找干擾或屏蔽方法！”
【分析中…污染模式︰超低頻復合波段，混合負面情緒能量及混亂法則碎片…】
【干擾方案︰1. 強能量沖擊擾亂波段需真仙級以上）。2. 同頻反向精神波動抵消需精確掌控，風險極高）。3. 特定頻率聲波或神識震蕩干擾可行性較高）…】
【根據現有條件推演︰可嘗試模擬‘鎮魂鈴’法器波動頻率，以神識之力震蕩發出，需精確控制範圍與強度…】
鎮魂鈴？廖峰目光一閃。這是一種常見的低階清心法器，其波動頻率指環數據庫中有記錄！
以他如今狀態，施展強術不可能，但若只是模擬一種特定頻率的神識震蕩…
拼了！
他猛地站起，無視識海劇痛，將殘存的所有神念之力高度凝聚，按照指環推演出的復雜軌跡，以一種極其精妙的方式震蕩起來！
嗚——嗡——
一種低沉、卻異常穩定、帶著安撫力量的奇異嗡鳴聲，以廖峰為中心，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這聲音並非物理層面的聲響，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層面！
這嗡鳴聲並不宏大，卻恰好與那詭異的精神低語形成了某種奇特的干擾！如同在嘈雜的噪音中插入了一個穩定的音叉！
效果立竿見影！
周圍離得最近的幾名弟子，眼中的瘋狂和呆滯明顯減退了一絲，動作停滯下來，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有用！
廖峰精神一振，不顧七竅再次溢出的鮮血，瘋狂壓榨著神識，維持著那穩定嗡鳴的擴散！
“那是…神識化音？干擾魔音？”空中的趙長老最先察覺到異常，駭然看向廖峰。以煉虛修為，將神識掌控到如此精妙地步？此子神魂究竟有多強？
“快！助他一臂之力！”馮長老大喝一聲，率先反應過來，一道精純的溫養神識之力渡向廖峰！
另外兩位長老也立刻效仿！
得到三位地仙長老的神識加持，廖峰壓力驟減，那奇異的鎮魂嗡鳴瞬間變得宏大、清晰起來，如同晨鐘暮鼓，響徹在每個人的神魂深處！
越來越多的弟子從瘋狂幻象中掙脫出來，冷汗淋灕，心有余悸。
那裂縫深處的精神低語似乎被激怒了，變得更加尖銳、急促，試圖壓過這鎮魂之音。兩股無形的力量在神魂層面激烈交鋒！
廖峰成了這場交鋒的核心樞紐，身體劇烈顫抖，面色如金紙，鮮血早已染紅了前襟，但他眼神依舊銳利，死死支撐著！
終于，在持續了約莫十息後，那裂縫深處的精神低語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籠罩全場的恐怖精神壓力驟然消失。
噗通！噗通！
不少弟子直接虛脫昏倒在地。所有人都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渾身被冷汗浸透，臉上帶著極致的疲憊與後怕。
廖峰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向後倒去。
“廖師兄！”林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趙長老瞬間出現在廖峰身邊，一指點在他眉心，精純的仙元涌入其體內，護住他瀕臨崩潰的心脈與識海，臉上充滿了震驚與後怕︰“好小子！你又立下一樁奇功！若非你這神識化音之術，我等今日恐要栽在此地！”
他看向廖峰的目光，已經不再是看一個普通內門弟子，而是如同看待一塊稀世瑰寶！
廖峰艱難地搖了搖頭，想說些什麼，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立刻服用丹藥，好生調息！”趙長老塞給他一瓶一看就品階不低的丹藥，語氣不容置疑，“此地不宜久留！馮長老，劉長老，你二人率弟子即刻修復陣法，布下最強封印！李長老，隨我護送受傷弟子先行回宗！此間變故，必須立刻稟明宗主！”
命令迅速下達。弟子們強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開始加固陣法。趙長老則親自帶著廖峰等傷勢較重的弟子，化作遁光，朝著雲緲宗方向疾馳而去。
回歸之路，氣氛沉重。再無來時的肅殺，只剩下劫後余生的沉寂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
那裂隙深處的東西，僅僅是一些“低語”，就險些讓他們全軍覆沒。那後面，究竟藏著什麼？
廖峰在遁光中閉目調息，心中同樣波濤洶涌。指環方才捕捉到的那一絲精神污染的源頭特征，竟然與他記憶中…監察殿那艘黑色戰艦散發出的、冰冷純粹的法則意志，有某種極其隱晦的、扭曲的…相似性？
雖然一個冰冷秩序，一個混亂瘋狂，但內核深處，似乎同出一源？
這個發現，讓他不寒而栗。
雲緲宗的天空依舊祥和，但所有人都感到，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而此刻，雲緲宗深處，宗主閉關的洞府之外，趙長老正神色凝重地等待著。他手中，緊握著一枚記錄了黑風澗全部經過的玉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