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羽扇頓了頓,抬眼看向他,目光深幽幽的,像能看透人心里的事。看了一瞬,嘴角輕輕勾了下,快得像錯覺,又繼續搖著扇子听了。周瑜挑了挑眉,手里的筆在紙上劃了道,墨痕比剛才深了些——怕不是故意的。
鄒善端著茶進來時,正好瞧見這幕。他把茶往夕桐手邊放,目光掃過他手腕上還沒暗下去的手表屏幕,又瞥了眼他鼓鼓的兜——不用想也知道裝著啥。他沒說話,只是把茶杯放得輕了些,水溫不燙不涼,剛好能喝。
在這院子待久了,鄒善早看明白了。夕桐這孩子,看著總繃著,打游戲是他松快的法子。只要該做的事沒落下,打打游戲又咋了?這年頭,誰還沒點自己的念想呢?
窗外的桂花小果早不是青的了,紫黑紫黑的,掛在枝頭上,把細枝都壓彎了。秋風卷著落葉飄進來,落在石桌上,劉禪伸手去撿,被劉備笑著按住了。廚房里飄來紅燒肉的香,混著米飯的甜;院子里林晝和劉禪追著草蜻蜓跑,笑聲吵吵嚷嚷;石桌那邊,張飛和趙雲還在比劃,關羽偶爾哼一聲;夕桐坐在角落,手里捏著顆棋子,給林晝講“防御塔”,平板悄悄放在腿上,屏幕暗著,卻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震動——許是又通關了吧。
深秋的風是冷了,可這院子里的光、香、聲氣湊在一起,像床厚實的棉絮,把外頭的寒風霜雪都擋在了外頭。哪怕遠處的荒原還凍著,哪怕暗處的影子還晃著,至少此刻,這方小院是暖的,穩的,像顆定盤星,讓人心里踏實。
林夜整個人陷進鋪著兩層絨棉的軟墊里,後頸抵著繡著纏枝紋的靠枕,連指尖都懶得動一下。眼皮沉得像是墜了兩小塊鉛錠,每眨一次眼都要費上三分力氣,眼尾的細紋里還凝著點未散的倦意——方才試著與西伯利亞那縷“渴望”共鳴時,本以為不過是輕觸即收,沒成想那縷氣息雖微弱,卻像埋在凍土下的細根,要攀著他的心神往深處鑽,耗得他太陽穴突突地跳,這會兒神經末梢還泛著密密麻麻的酸麻,連帶著指節都有些發僵。
可心口偏有團暖意不肯歇。不是靈力奔涌時的灼熱,倒像冬夜里捂在袖筒里的暖手爐,溫吞吞地貼著皮肉烘,順著血脈往四肢漫。方才因心神耗竭空出來的那片茫,竟被這暖意填得慢慢實了,連呼吸都比先前勻淨些。
他睫毛顫了顫,把黏在一起的眼皮掀開條縫,視線晃晃悠悠落在面前。白瓷茶盞的沿兒描著圈淺青紋,托在盞底的那只手先入了眼——指節舒展著,骨節分明的弧度在晨光里透著點淡粉,虎口處還留著片淺褐的薄繭,是今早給林晝削木劍時,被粗糲的木刺蹭出來的。
是鄒善的右手。
林夜的目光在那手上凝了凝。還記著第一次握住這只手時的觸感,那時剛從碎骨里把神經一點點接起來,皮膚是涼的,指節總不自覺往掌心蜷,像怕凍似的縮成一團,連拿塊帕子都要先在指尖摩挲半晌,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是借來的琉璃,稍重些就要碎。可現在不一樣了,茶盞被托得穩穩的,連盞沿的茶水都沒晃出半滴,穩得像院角那塊壓了十幾年的青石板,任風怎麼吹都紋絲不動。
“小夜。”鄒善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低啞得像被晨霜浸過,茶盞又往前遞了半分,指尖輕輕踫了踫林夜的手背,帶著點微涼的瓷溫。
這聲“小夜”讓林夜心頭輕輕顫了下。先前總叫“林夜少爺”,是他養好了身子後,某天鄒善端藥進來,看他咳得蜷成一團,脫口叫了聲“小夜”,後來便這麼叫開了。他抬手接過茶盞,溫熱的瓷壁熨帖著掌心,順著皮肉往骨子里滲暖。抿了口參茶,琥珀色的茶湯滑過喉嚨時,先漫開的是人參的微苦,咂摸兩下,又泛出清甜的回甘,像山澗的泉順著食道往下淌,把那點昏沉沖散了不少。
“謝謝老爹。”他啞著嗓子應,尾音帶著點剛醒似的黏糊。這稱呼是前幾日林晝跟著叫開的,起初他還別扭,叫了兩聲倒也順了口,此刻說出來,連自己都覺出點依賴的軟。
鄒善沒應聲,只微微頷首。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瞬——掃過他眼下泛青的圈,又落回他稍顯清明的眼底,確認那點蒼白里透著些氣色,才直起身往回撤。轉身時寬厚的背影擋在廊前,把外頭溜進來的涼風都遮了個嚴實,腳步聲踩在鋪了氈子的地上,輕卻沉,一點點遠了。
書房里的爭論聲還沒斷,周瑜的聲音透著點急,“那點氣脈在凍土底,能不能熬過冬天都兩說”,諸葛亮的聲音跟著飄出來,慢些卻穩,“正因其弱,才見得韌”。林夜被夕桐扶著往外走時,腿還軟乎乎的,踩在青磚上像踩在棉花里。剛拐過廊角,就撞進滿院的暖里——午後的太陽斜斜掛在檐角,金晃晃的光灑在地上,把石板都曬得溫溫的。
林晝的笑聲脆生生的,“大怪獸別跑!”跟著是張飛夸張的“嗷嗚”聲,他正弓著背晃胳膊,故意把腳步踩得“咚咚”響,逗得林晝舉著草蜻蜓在後面追,草葉編的翅膀被風一吹,撲稜稜地顫。那點從書房帶出來的凝重,被這笑聲一沖,竟散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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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麼在深秋的暖陽與涼風里蕩著。有時正午的太陽曬得人發懶,林夜靠在軟榻上翻書,能听見菜畦里鄒善鋤地的“沙沙”聲;有時傍晚起風,梧桐葉打著旋兒往下落,林晝就舉著小掃帚追著掃,嘴里還念叨“給老爹燒火用”。林夜的身子在鄒善的湯藥里泡著,又被眾人盯著歇著,恢復得倒快——先前與“碎片”對話,撐不過一刻鐘就頭暈目眩,現在能多撐半炷香了,連感知到的細節都清楚了些有時是凍土下的一絲微涼,像摸著塊冰稜;有時是荒原上風的呼嘯,刮得耳朵疼,都比從前真切。
他總記掛著西伯利亞那縷“渴望”。夜深人靜時,精力稍好,就試著往那邊送一縷靈力——極淡的一縷,帶著點體溫的暖,像往冰窖里投了顆火星。每次送完,都能感覺到那邊輕輕“顫”一下,不是熱烈的回應,是那種被風拂過的火星子,明明快滅了,又固執地亮了亮。林夜摸著心口笑,總覺得那點暖意,比鄒善的參茶還能安神。
小院里的日子照舊暖乎乎的,只是悄悄添了些細變化。
“老爹!老爹!”這天上午剛起了陣秋風,林晝就舉著小鏟子往菜畦跑,小臉皺成個包子,“我的‘守護之塔’歪啦!”
鄒善正蹲在菜畦邊給最後幾棵白菜培土,手里的小鋤頭剛把濕土攏到菜根下。听見喊聲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那只曾經斷過的右手,如今沾了泥也瞧不出啥,只指節靈活地動了動,把黏在指縫里的土搓掉。“慌什麼。”他聲音沉,帶著種安撫人的穩,伸手輕輕拍了拍林晝沾了沙土的小手,“去東廂房窗台下拿點細繩來,要細的。”
林晝立刻像得了令的小兵,“哎!”一聲就 跑了。鄒善走到院角那堆“塔”前——是林晝用青磚圍的圈,里頭填了沙子當“護城河”,最中間插著馬超編的草龍當“了望台”,方才的秋風把西邊的幾塊磚吹松了,草龍歪歪地垂著,龍須都斷了一根。
他蹲下身,右手手指先扶住松動的磚,指尖抵住磚縫輕輕一推,“ ”地一聲把磚歸了位。左手接過林晝跑回來遞的細繩,右手捏著繩頭往磚縫里穿——那動作竟比縫衣還細,指尖繞著繩打了個活結,又順著磚邊纏了兩圈,系得牢牢的。
“這邊!老爹這邊也要綁!”林晝蹲在旁邊,小手指著東邊的磚,小嘴叭叭地指揮,“夕桐哥哥說,防御塔要四面都綁才結實!”
“嗯。”鄒善應著,手上沒停,又去加固東邊的磚。“夕桐哥哥還說,要擺三圈棋子當‘陷阱’……”林晝又想起啥,從兜里摸出顆白棋子遞過來,試圖復述夕桐那套“防御理論”,說得起勁時還手舞足蹈。
鄒善听著,偶爾“嗯”一聲。等把最後一根繩子系緊,他拍了拍“塔”身,青磚穩穩當當的,草龍也被扶直了。“先這樣,結實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土,目光掃過院子——軟榻上林夜正翻著本舊書,陽光落在他臉上,臉色比前幾日多了點紅潤,不是那種虛浮的粉,是透著氣血的暖。鄒善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了一瞬,才收回目光,拿起鋤頭繼續往菜畦走,“夕桐的法子,等他忙完了讓他教你。”
深秋的清晨最是冷。天剛蒙蒙亮,東邊的天只泛著點魚肚白,院子里還蒙著層薄薄的霜氣,草葉上結著細小的冰晶,風一吹,透著骨縫的涼。廚房的燈卻早亮了,窗玻璃上凝著層白霧,粥香混著水汽從窗縫鑽出來,在冷空氣里凝成團,慢慢散開。
院角那片空地上卻立著道身影,離廚房的暖隔著丈遠。是鄒善。
他換了身深灰色的練功服,布料厚,貼在身上勾勒出精壯的身形——肩背寬實,腰腹收得緊,常年勞作的肌肉是硬實的,不是那種虛浮的壯。手里握著柄刀,不是昔日戰場上那柄飲血的長刀,是柄樣式古樸的厚背刀,沒開刃,刀身沉黑,在清冷的晨光里泛著啞光,刀鞘上纏著舊布條,是他自己纏的,防滑。
他雙腳微分,與肩同寬,腳掌穩穩踩在結了霜的泥地上,鞋邊沾了點白霜。脊背挺得筆直,像院外那棵老梧桐,連風都吹不動。那只曾經斷裂的右手,此刻穩穩握在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貼著刀柄的布條,卻不見絲毫顫抖。左手虛扶在刀背中間,掌心離刀身寸許,像在感受什麼。
呼——吸——
他的氣息綿長而沉靜,鼻息間呼出的白霧輕輕飄起,又被風打散,仿佛與這清冷的晨光融在了一起。院子里靜得很,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雞鳴,和廚房里粥翻騰的“咕嘟”聲。
驟然間,他動了!
沒有花哨的起手式,就是最簡單的一記斜劈!右手握刀下沉,再猛地向上揚起,刀鋒破開凝滯的空氣,發出“嗚”的一聲——不是尖銳的響,是沉悶而銳利的沉,像斧頭劈進厚木里的動靜。動作不算快,卻帶著種千錘百煉的沉,腰胯跟著擰轉,能看見他後背上的肌肉繃起,力量從足跟升起,順著腿骨往上爬,貫通脊背,最終凝在右臂上,再順著手臂傳遞到刀鋒!
那曾經重傷的右臂,此刻肌肉賁張著,青筋在皮膚下隱隱跳動,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滯澀。從抬刀到劈下,再到收勢,一氣呵成,仿佛那場斷骨裂筋的痛,不過是場遠得記不清的夢。
劈、砍、撩、刺……一招一式都是老底子的功夫,古樸卻凌厲。刀光在他周身劃出冷冽的弧線,卷起地上的落葉與薄霜,葉子被刀風掃得“簌簌”響,霜粒在空中散成白霧。每一次揮刀,都跟著短促有力的吐氣,“哈”一聲,白霧在嘴邊凝成縷,又被刀風帶散。汗水很快浸濕了他的鬢角,順著剛毅的下頜線往下滑,滴在冰冷的泥地上,“啪”地砸出個小濕痕。
他練得極專注,眼神沉靜得像口古井,只有刀鋒所向時,才閃過點銳光。那是沉澱了歲月與血火的刀法——早年在戰場上是殺伐的狠,如今卻多了份守護的重,每一刀劈出去,都像在為身後的人擋著什麼,凌厲里裹著內斂的鋒芒。刀鋒過處,空氣仿佛被生生割裂,留下道無形的軌跡,連風都繞著走。
廚房的窗戶“吱呀”被推開條縫,林晝揉著惺忪的睡眼,小腦袋探出來,頭發還亂糟糟地支著。“老爹?”他含含糊糊地喚了聲,看到院中那沉凝揮刀的身影,頓時不困了,眼楮亮晶晶的,扒著窗沿一動不動,小嘴微張著,看得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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