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恩在急促的電子心跳聲中醒來。
睜開眼，他看見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自己手臂上連接的心電監護儀、輸液針。
冰冷的液體順著細長的管路滴入體內，讓他的眉頭緊鎖。
床邊坐著一個人。
他一眼就認出來——吳志愷。
衣料摩擦的輕響中，吳志愷猛地驚醒，下意識擺出防御姿態。
若是平時，祝恩一定會笑出聲，但此刻，他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我沒死。”祝恩開口，聲音低啞。
吳志愷這才回過神，坐到床沿︰“你沒死。”他確認道，“你感覺怎麼樣？”
祝恩虛弱地應了一聲“嗯”，隨後問出唯一關心的問題︰“奶奶呢？”
吳志愷明顯愣了一下，那一瞬的停頓，讓祝恩心口猛地一沉。
“吳志愷。”他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我奶奶在哪？”
吳志愷抿緊唇，將目光移向膝上，避開他的視線。
“回答我。”祝恩的耐心被迅速磨光。
吳志愷深吸一口氣，抬頭與他對視，最終緩緩搖了搖頭。
那一刻，祝恩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崩塌。
不需要更多的解釋，他已經明白。
他猛地掀開被子，從床上站起來，心電監護儀的探頭和輸液針被粗暴扯下，血珠瞬間染紅衣袖。
“等一下，祝恩！你需要這些！別這樣！”吳志愷伸手去攔，卻只能看著祝恩像听不見一般。
他只能听見自己心髒的轟鳴聲。
祝恩徑直推門而出，吳志愷緊跟其後︰“祝恩，等等，你還沒恢復——”
然而，祝恩沒有理會。
門外，eve的成員們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雙眼通紅，神情疲憊。
看到祝恩，他們立刻站起身。
僅僅是那一眼，祝恩的心就被徹底驗證——他的猜測沒有錯。
“不……”他喃喃，腳下一蹬，直接沖了出去。
成員們一時震驚到忘了反應。
“祝恩！等一下！”吳志愷大喊，拼命追上去。
听到喊聲，其他人也回過神來，紛紛跟上。
但祝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跑向哪里——他只知道，他是在奔向奶奶。
跑到走廊盡頭，他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比他印象中更單薄。
明峻回過頭，像個無助的孩子般看著他。
“大哥……”那聲低啞、哀傷的呼喚，仿佛將祝恩的心生生劈成兩半。
他想上前安慰，想抱住他，可雙腳卻像釘在地上。
因為明峻身後的門牌，清晰寫著兩個字——
「太平」
祝恩的頭猛地搖了起來，眼神滿是排斥︰“不……”
就在這時，吳醫生推門而出，臉色疲憊。
祝恩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也許，他想錯了。
“對不起。”吳醫生的聲音同樣沙啞破碎——他也將奶奶視作至親。
“我沒能救回來。”
“不！”祝恩的否認聲震得所有人一驚。
他沖進病房——迎面而來的，是一具被白布覆蓋的小小身軀。
他沒有立刻落淚，只是走過去，雙手顫抖著掀開那層白布。
淚水隨之傾瀉而下。
吳醫生走到他身後，將手輕輕搭在他肩上︰“祝恩，走吧。”
祝恩卻無法挪動半步——桌上的老人，曾是他生命中最溫暖的光。
“這不公平。”他喃喃，淚水一滴滴砸落，“我失去了所有人——媽媽，爸爸……現在連奶奶也沒有了。這個世界，為什麼要這麼不公平？”
窗外，世界依舊運轉如常；
房間里，時間卻像凝固了一般。
牆上的時鐘發出冰冷的滴答聲——殘忍提醒著所有人︰對世人而言，時間依舊流逝；而對她來說，時間已永遠停止。
記憶如潮水般涌回——廚房里飄著家的味道；她講故事時眼楮里閃爍的光；
那些為了看他上電視而熬夜的夜晚；對朋友炫耀孫子的驕傲神情……
“七月一日是個適合走的日子。”
“等我好了，我要在麻將桌上打垮她們。”
“記得回來看看我，好嗎？”
她說過的話在腦海里反復回蕩——如今，卻只剩下最殘酷的那一句被兌現。
不知不覺間，吳醫生再次為她拉上了白布，握住祝恩的手，將他帶出房間。
門外，eve的成員已經哭紅了眼——看到那個最堅強的人此刻如此脆弱，他們也忍不住落淚。
明峻走上前，抱住祝恩，哭得渾身發抖︰“祝恩……”
祝恩緊抿著唇，淚水一刻不停。
現實，徹底砸在他身上——奶奶已經不在了。
他俯身回抱住明峻，心疼這個與奶奶有著更多回憶、傷得更深的孩子︰“對不起……對不起……”
這是他唯一能說出口的話。
吳醫生抬頭望著天花板，努力忍住淚水；
eve成員彼此依靠，像失去了共同的親人。
走廊里，只有壓抑的抽泣聲回蕩。
直到天色漸亮，朝霞染紅半邊天，祝恩才輕聲道出最後的告別——
“再見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