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太陽沒有一點要出來的意思。
根據收音機里的天氣預報，氣溫已經到達了零下三十度，接下來的兩天，還有降雪的可能。
兄弟倆剛出院門，一陣寒風吹來，就凍得魏大山忍不住將李晴送給他的圍巾往鼻子上拽了拽。
雷鋒帽的兩只耳朵已經耷拉了下來，用松緊帶緊緊的固定在下巴上，不然的話，這麼冷的天，耳朵都得凍掉。
而在魏大山和魏大根的小腿上，還專門用了毛皮裹腿，是前段時間林秀梅空閑的時候，用野兔的皮毛做的，這樣可以很好的防風，踩在雪地里也一點不冷。
魏大山除了手里拿著鐵鍬，背上還習慣的背了一把獵槍。
這種鬼天氣，人餓的快，野獸也餓的快，越是人煙稀少的地方，野獸出沒的概率越大，若是遇到突發情況，帶著槍也方便防身。
當兄弟倆來到大隊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不少村民拿著工具聚集到這里了。
村支書黃有田和治保主任林為民，正站在門口，面色嚴肅的抽著煙。
此時的黃有田，心中滿是慶幸。
還好在下雪的第二天，趁著中間雪停的時候，自己驅趕著馬車，將兒子送到了縣城里。
這大雪一下就是七天七夜，若是兒子無法回城，兒媳婦一個人帶著孩子，如何生活啊。
治保主任林為民的臉上同樣帶著慶幸。
若不是這幾天他帶著民兵，將禾木村到紅樹村的這條路清理了一遍，恐怕現在就要耽誤大事了。
唏噓間，二人看到魏大根和魏大山走了過來，連忙將兄弟二人叫到面前。
黃有田鄭重其事道，
“目前情況十分嚴重。施工隊那邊一共有一千五百多人被困，但六十三團的人，還在烏台鎮那邊過不來。禾木村和其他村子的人，負責打通于子鄉和烏台鎮的那條路。而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救援隊到達之前，盡可能的打通于子鄉到施工隊的這段路，若是遇到被困人員，第一時間將他們救下！”
魏大根和魏大山聞言，神色也頓時凝重起來。
現在室外溫度已經達到了零下三十度，一千五百人被困雪地，若是不及時救援的話，這一千五百人怕是會被活活凍死！
站在一旁的林為民深呼了一口氣，
“我們村到禾木村的這條路，勉強能走。一會兒人員到齊了，我們先去禾木村，再從禾木村穿過下林村，就可以到達目標路段，展開救援了！”
很多南方人沒見過雪，對雪有著莫名的向往。
但對于一年就有半年全都處在冬季的北疆人來說，對于雪卻有著深深的敬畏之心。
大雪天，是真的會凍死人的。
不管以前一隊和二隊之間，亦或者說，林家和魏家之間有什麼矛盾，此時在嚴重的雪災面前，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因為彼此都知道，這個時候，只有團結一心，才能戰勝困難，營救被困人員。
說話間，村民們陸續抵達。
清點一番人數，確定都到齊之後，黃有田當著大家伙兒的面，重新分析了下形勢，
“人命關天，我們早一點將路打通，被困人員就能早一點獲得救治。希望大家積極救援，全力以赴。廢話就不多說了，為民，大根，帶隊出發吧！我組織下婦女，隨後就到！”
說罷，他將兩面紅旗分別遞給了林為民和魏大根。
這是他們生產大隊的旗幟，拿出來倒不是為了好大喜功，周圍幾個村都在參與救援，混在一起難免會生亂，每個村帶著旗幟，也便于尋找和分辨身份。
魏大根接過旗幟，沖著一隊的人吼道，
“一隊的，跟我出發！”
林為民也不含糊，放下煙槍，帶著二隊的人，緊隨其後。
紅樹村的救援隊，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村里的街道還好，家家戶戶每天都在清掃，哪怕是各掃門前雪，連接成一片道路也就通暢了。
可一旦出了村，道路就變得艱難起來。
哪怕林為民這幾天已經帶著民兵將路清掃了一遍，但一夜的功夫，這條路已經再次積累了三十多公分厚的積雪。
魏大山跟著大哥，帶著一隊的人，跑步向前。
每一腳踩下去，都能在雪地里踩出個深坑來，借著向前的慣性，又從坑里把腳拔出來，繼續向前行進。
雪地里不能停，一旦停下，那股氣勢就弱了，身上的氣力也會大打折扣，再想前進就會變得更加艱難。
一隊的人還好，有些人前些天參加了魏大山的婚宴，還分了不少肉吃，身上有的是力氣。
但緊隨其後的二隊，剛剛跑到禾木村，很多人就有點體力不支了。
尤其是柳宏偉，剛開始還在隊伍前面，跑了這麼一趟下來，已經慢慢被甩到了隊伍的最後面。
“柳宏偉，你能不能行啊？才跑了這麼點路就跑不動了？”
看到捂著肚子停下的柳宏偉，林水旺忍不住呵斥一聲，
“你若是不行的話，回你家做飯去，讓你姐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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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二隊的人紛紛笑了起來。
林水旺這是在說柳宏偉不如女人呢。
紅樹村誰不知道，柳宏偉從小被慣到大，干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平日里憊懶慣了，這麼一番高強度運動下來，都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呢，人就不行了。
差點蹲坐在雪地上的柳宏偉，見被眾人嘲笑，登時羞得滿臉通紅，他哈了一口氣，連忙掙扎著站直了，倔強道，
“誰說我不行的。我剛剛就喘口氣，你們別管我，我還行！”
說著，就邁開步子，跟著大部隊，繼續在雪地里艱難行走。
讓他單純的跑幾公里沒問題，但跑幾公里都是幾十公分厚的積雪路，體力消耗的不是一般的大。
大約一個小時後，紅樹村的救援隊，終于穿過下林村，來到了于子鄉公社和烏台公社的交界處路段。
魏大山和魏大根朝著東邊看去，趙金斗父子倆，正在帶著禾木村的人，和下林村的村民們一起，負責打通去烏台公社的那條路段。
雪路已經被清理出了大概二十來米，準確的說，只是一條長約二十米寬約兩米的坑道。
狼群挖的坑道
沒錯，在大雪封路的情況下，參照物完全發生了變化，此時的村民們，不像是在掃雪，更像是在挖坑。
而在二十米之外，全都是一米多高的積雪，人們站在里面，就跟一個個蘿卜似得，清理起來不是一般的麻煩。
魏大山又扭頭看向西邊，正是施工隊所在的方向。
只不過，此時目光所及，全都是白茫茫一片的荒野，而且這里距離施工隊的營地足足有四五公里，哪還能看得到人影。
魏大根將旗桿扎在了厚厚的雪上，扭頭沖著林為民道，
“為民叔，我們一隊負責左邊，你們二隊負責右邊。一人清理出一米多寬的路來，這樣效率高點，咋樣？”
林為民點點頭，
“行，就這麼干！”
眾人說干就干，魏大根和魏大山帶著一隊的人，負責清理左邊的道路，林為民父子幾人，則是帶著二隊的村民，清理右邊。
一米多高的積雪，還積壓了七天，不是一般的難清理。
這個時候條件簡陋，沒有挖掘機鏟車，只能靠著人工硬挖。
連續挖了一個小時，紅樹村的救援隊，也才開闢出一條不到一百米長的坑道來。
照這樣的速度挖掘下去，可能當他們挖到施工隊營地的時候，人都要凍死了。
魏大山朝著前方張望了一番，便沖著魏大根道，
“大哥，你們在這邊挖，我去前面先開個道，這樣可能更快一點。”
六十三團的大部隊還沒有過來，這個時候清理這麼寬的路暫時沒用，不如先開出一條人能走到的坑道，如此一來，萬一發現了被困人員，也能搶險一步施救。
“行，那你小心點啊！”
魏大根點點頭，同意了魏大山的辦法。
于是，魏大山一個人拿著鐵鍬，在前面沖鋒。
而紅樹村的大部隊，則是跟著他開闢出來的坑道，朝著道路兩邊擴寬。
這樣一來，進展確實快了不少。
“這家伙的體力，不是一般的強啊。”
林為民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目光看向前面幾十米外的魏大山，目光中露出欣賞的神色。
他們已經挖了一個多小時了，別人都出現了乏力的情況，而魏大山呢，就跟沒事人似得，竟然還在繼續向前挺進。
這家伙的力氣，是真大啊！
扭頭再看看自家的林水旺兄弟三個，此時已經蹲在坑道里，一人點著一根莫合煙哼哼呀呀了。
“水旺，水牛，你們幾個磨嘰啥呢？還不起來干活？”
林為民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吼了一聲，
“你看看人家大山，都前進多少米了？都是大小伙子，你們就不能堅強點？”
林水旺，“……”
林水牛。“……”
林水浩，“……”
他們一路從紅樹村跑到了這里，又挖了一個多小時的坑道，身體已經跟散了架似得，現在全靠著抽煙提勁呢，林為民不鼓勵也就罷了，怎麼還說他們的不是呢？
你以為誰都像魏大山那麼牲口啊！
但當著全村爺們的面，被老爹這麼一通罵，林水旺哪里還掛得住臉，連忙將嘴里的莫合煙扔到雪地里，從坑道里站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蹲著了，施工隊還在等著我們救援呢，大家加把勁！”
旋即，深呼了一口氣，就拿著鐵鍬，繼續鏟雪。
不過，當林水旺看到身後不遠處，柳宏偉還蹲在坑道里思考人生，就忍不住大聲罵道，
“柳宏偉，你磨洋工呢？快起來干活！看看人家魏大山，你再看看自己，能不能行啊？”
這話一出，輪到柳宏偉尷尬了，他連忙揮舞著鐵鍬，嘴里應和著，
“馬上，馬上！”
短暫的休息之下，紅樹村的救援隊，再次全力向前挺進。
而魏大山則是一馬當先，已經超出大部隊幾百米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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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支書黃有田，也帶著村里的婦女們趕了過來。
婦女們推著小推車，上面都是剛剛烙的餅，全都用棉布蓋著保溫。除此之外，每個人還提著一暖壺熱水。
大冷天的，能量消耗的快，必須及時給村民們補充食物，方才能保證救援的順利進行。
“大家辛苦了，都吃點，吃點暖和，也有力氣干活！”
黃有田將食物推到了眾人的面前，示意眾人用餐。
各家媳婦找各家男人。
勞作了兩個多小時，男人們一個個都饑腸轆轆了，此時蹲在坑道里，吃著熱乎乎的餅子和熱水，那叫一個滿足。
這個時代的婦女，是真的能頂半邊天。
男人們蹲下來休息，女人們則紛紛拿起鐵鍬，接著鏟雪。
李晴也跟著婦女們來到了救援現場，不過，她的簍子里，還帶了剛剛熱好的鹿肉和羊肉。
大嫂林秀梅沒有來，得在家照顧兩個孩子。
她背著簍子來到了魏大根的面前，一邊往外拿飯盒，一邊詢問，
“大哥，大山人呢？”
魏大根打開飯盒一看，卻見里面都是肉，臉上立馬就露出了笑容。
他忍不住夾了一塊放嘴里，旋即指著前面道，
“大山在前面開路呢，你去那邊找他，讓他也歇一歇！”
順著魏大根手指的方向看去，李晴這才注意到，自家男人還在幾百米之外呢。
于是，便背著剩下的飯盒，沿著魏大山開闢出來的狹窄坑道，朝著前方走去。
而看到這一幕，坑道里的村民們，也不由一臉的羨慕。
“大山真是娶了個好媳婦啊。”
是啊，他們也只能啃著餅子喝著熱水，可看看魏大根面前，不僅有大塊的肉，還有熬好的湯呢，這待遇，也是沒誰了。
“來，建強，建剛，一起吃點！”
感受到身邊人直勾勾的目光，魏大根無奈一笑，連忙招呼著幾個要好的朋友過來一起吃。
而不遠處，精疲力盡的柳宏偉，也終于被姐姐柳芳找到，仿佛見了救星似得，一把就搶過了柳芳手中的籃子，拿了一塊餅吃了起來。
因為吃的太快，直接給噎住了。
柳芳看的無語，連忙又倒了一碗水給他，
“慢點吃，瞧你那樣！”
無奈的搖搖頭，眼看著別的婦女都開始干活了，她也只好接過弟弟的鐵鏟，跟著一起鏟雪。
只是，她總覺得，大家伙兒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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