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睜開眼，不再強行抵抗吸力，反而借著光鏈最後的韌性，順著那股拉扯的力道微微側過身。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不再逆勢而行，而是順著浪頭的間隙尋找生機。
這短暫的順勢，竟讓光鏈的崩裂之勢緩了一瞬。
“是了……輪回從不是強行對抗，而是順勢流轉。”沈維衍心頭微動，借著這一瞬的喘息，將體內僅存的靈力全部灌入木橋。
光鏈突然發出一聲清亮的嗡鳴，竟在吸力的撕扯中，詭異地扭曲了一下，避開了最狂暴的那股力道，帶著他們朝著漩渦邊緣的一道薄弱處猛地墜去——那里，正是一些魂體流繞行的軌跡。
“轟——”
耳邊傳來一聲巨響，周喬只覺得天旋地轉，仿佛被拋入了滾筒，直到撞上一片堅實的地面才停下。她咳了幾聲，掙扎著抬頭，只見沈維衍半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輪回木橋已黯淡無光，縮小掌心大小。
而身後的漩渦，還在瘋狂旋轉，沈維衍喘著粗氣，低頭看著能量消耗不少的木橋，苦笑一聲。這短暫的喘息，是木橋用輪回本源換來。
“我們……暫時安全了。”他聲音沙啞，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眼底卻閃過一絲慶幸。
至少，還活著。
只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沈維衍調息片刻，蒼白的臉色終于緩和些許，他扶著周喬站起身，掌心的輪回木橋依舊黯淡，暫時沉寂了下去。
“好了，總算是脫離險境。”他松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卻難掩慶幸，“這地方太過詭異，那假輪回的余威未散，我們還是先離開忘川彼岸，到冥河對岸的安全地帶再說。”
只是來到冥河畔，沈維衍望著眼前的冥河，河水漆黑如墨，不時翻涌浪濤間閃過怨魂的虛影，他眉頭微蹙—忘川橋也消失，撐船老者更是消散，這寬闊的河面成了實打實的天塹。
周喬看著眼前的景象，一臉擔憂地問道“我們怎麼過去啊？”
沈維衍思索片刻，說道“渡河。”說完，他便開始在周圍尋找一些可以用來渡河的簡易工具，只是他自己心里也沒底，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場。
目光在河岸逡巡，落在水邊散落的幾塊朽木上——也不知道哪里被沖下來的殘片，好在他感覺這些木塊還殘留著淡淡的道韻痕跡。
“只能試試這些。”他彎腰拾起一塊稍大的木板，指尖拂過表面的裂痕，“這些殘片或許還能借點輪回之力，暫時鎮住河中的怨魂。”
周喬看著那不足半人高的木板，又望了望寬闊洶涌的河面，小聲道“這……能撐住我們嗎？”
“未必能撐，卻能借勢。”沈維衍將木板往河面一拋，同時咬破指尖，擠出一滴精血點在木片上。殘木落水的瞬間，竟詭異地浮了起來，表面泛起一層極淡的金光，將靠近的怨魂虛影逼退了寸許。
“我先帶你過去。”他扶著周喬踏上木板，自己則足尖輕點水面，借著金光的庇護懸空而立，“抓緊木板，別看水下。”
話音未落，木板已順著水流緩緩漂動。河中的怨魂察覺到生人氣息，紛紛撞向金光，發出刺耳的尖嘯，木板劇烈搖晃，幾乎要翻覆。沈維衍眼神一凝，指尖不斷彈出靈力加固光罩，掌心的輪回木橋雖沉寂，但是還能和沈維衍產生了一絲微弱共鳴，讓沈維衍始終帶著一絲輪回氣息。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木板終于磕踫到對岸的泥土。周喬剛站穩，就見沈維衍悶哼一聲，徑直朝著河面墜去。
“沈維衍！”周喬的呼喊被冥河吞沒，她眼睜睜看著沈維衍墜向漆黑的河面，那片原本能托住殘木的金光，在他落水的剎那竟詭異地潰散了。
沒有絲毫猶豫，她轉身躍入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她，比忘川橋上陰冷更甚，像是無數冰針鑽進骨髓。河水漆黑粘稠，看不見底，只有無數怨魂的虛影在身邊游弋，帶著尖銳的嘶吼。
“沈維衍！”她閉著氣呼喊，手腳慌亂地在水中摸索。就在這時，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攥住，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她猛地睜眼，借著怨魂身上散出的幽光，看到了水下的沈維衍。他雙目緊閉，臉色比在岸上時更白，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黑氣，那是被冥河戾氣侵蝕的征兆。而他掌心的輪回木橋，此刻竟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瑩光，正死死吸附在他的皮膚上，像是在掙扎著護住他的魂魄。
“別松手！”周喬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往上游拽。可沈維衍的身體沉得驚人，河底仿佛有無數只手在拉著他往下墜，連帶著她也不斷下沉。
就在她快要窒息時，沈維衍的睫毛突然顫了顫。他似乎醒了過來，睜開眼的瞬間，掌心的輪回木橋驟然爆發出一圈金光，將周圍的怨魂逼退數尺。
沈維衍嗆咳著，只覺得四肢像灌了鉛，周身的陰冷氣息順著毛孔往里鑽，連骨頭縫都透著麻意。
可河底的吸力比水面上更甚，像是有無形的泥沼在拖拽著他們的身體，每掙扎一下，便沉得更深幾分。那些方才被金光逼退的怨魂，此刻又開始靠近。
周喬猛地嗆了口水，睫毛顫了顫，艱難地睜開眼。“沈……沈維衍？”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手腳慌亂地劃動，卻絲毫掙脫不開那股下墜的力量，“我們……是不是要一直沉下去？”
沈維衍沒有回答，因為他也說不清為何會突然昏迷、為何會不受控制地沉入河底。
兩人就這樣懸浮在漆黑的河水中，不上不下，周圍只有怨魂掠過水面的細碎聲響，還有那股始終拉扯著他們往下沉的、黏膩的吸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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