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江城的朝陽給武鋼三區那些刷得簇新的樓道鍍了層金邊，雷宜雨剛和甦采薇確認完“服務效能指數”那筆誘人的補貼落地，心里正盤算著是時候給那幾位殷勤的銀行行長回個電話，省城那位“老朋友”的電話就追過來了。
“宜雨哥，出事了！”瘦猴兒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壓得極低，背景音里隱隱有紙張被翻得嘩嘩響的動靜，“杭州那邊發難了，捅到了國家反壟斷局！他們抓著我們掃碼支付在江城出租車市場的覆蓋率超90說事，硬扣了個‘市場支配地位濫用’的大帽子，舉報信堆得比人高，指名道姓說‘長江付’搞不正當競爭，擠壓新生支付手段，要求強制分拆清算！”
正捧著保溫杯，對著樓下社區花園里跳廣場舞大媽研究“民生熱度”波形的徐漢卿手一抖，差點沒把水潑屏幕上。甦采薇秀氣的眉毛瞬間擰成了結︰“動作這麼快？‘服務效能指數’剛公布最高分，他們就挑了監管的大棒，這是想把‘武漢模式’掐死在搖籃里？”
雷宜雨臉上那一絲因補貼到賬的松弛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冰冷的洞悉。他踱到落地窗前，目光掃過井然有序的社區和偶爾穿行其間的、頂燈閃著“長江付”字樣的出租車。“壟斷？哼，他們想用這一招逼我們開放接口，或者直接打掉‘長江付’這塊牌子，方便他們那套‘杭州支付’取而代之罷了。”他轉身，眼神銳利如刀，“采薇，立刻整理所有出租車司機簽約、支付抽成和乘客投訴率數據，重點突出咱們對司機端的低費率補貼和乘客端的便捷安全。漢卿，你那邊優化過的二代感應模組，備貨能覆蓋多少車？”
“第一批五千套早就在倉庫吃灰了！”徐漢卿一拍大腿，“精度比一代翻倍，抗顛簸、防水等級拉滿，就等著你發話換裝了！”
“嗯。”雷宜雨點頭，腦中那張無形的江城交通網飛速鋪開，“瘦猴兒，把你那些兄弟們的‘腿腳’都動起來。目標，江城所有出租車司機工會點、加氣站、維修廠，外加幾大出租車公司大院。帶上最會哭窮、最會說理的兄弟，不是有錄音筆嘛，都給我打開！”
瘦猴兒在電話那頭嘎嘎直樂︰“明白！讓司機們說說沒‘長江付’以前，找零錢、收假鈔、跑空趟的苦，再說說有了咱們之後腰包鼓了多少，乘客排隊搶著坐咱‘掃碼車’的甜！宜雨哥，咱這次唱哪一出？苦情戲還是激昂動員大會？”
“簡單四個字——保住飯碗！”雷宜雨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告訴所有司機，杭州那幫穿西裝的老板，想斷了咱們江城司機兄弟這‘掃碼收錢’的財路！交通部正在研究這起反壟斷案呢，想讓上頭听見咱們的真實聲音，就在請願書上簽個名，按個手印，說清楚，這掃碼支付是他們自己要用的，是乘客搶著用的，不是誰強加的‘壟斷’！三天，我要看到不少于五萬個簽名！記住，要自發自願，簽名點旁邊放好長江集團提供的免費熱干面和綠豆湯。”
“好 ！保準讓每個簽名的司機兄弟都吃得飽飽的，嗓子亮亮的！”瘦猴兒干勁十足地掛了電話。
辦公室瞬間忙碌起來，打印機開始瘋狂吞吐聯名書模板，甦采薇指尖在鍵盤上飛舞，一份份經過精心整理的對比數據圖表迅速生成。徐漢卿則沖回他的“奇淫技巧”基地，督促對二代掃碼感應模組做最後的“壓榨性”測試——專為顛簸的出租車環境設計。
三天，七十二小時。一場無聲的閃電戰在江城的大街小巷上演。瘦猴兒麾下那些其貌不揚卻眼觀六路耳听八方的“草莽精英”，像毛細血管網一樣滲透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維修廠里，司機吃著熱干面罵罵咧咧杭州佬“管得寬”；加氣站門口，老師傅舉著滿是油污的手按下鮮紅的指印；司機大院，工會代表含著熱淚講沒掃碼前的心酸……聯名書像滾雪球一樣迅速膨脹，三萬、四萬、五萬……甚至超額完成。
與此同時，甦采薇親自操刀的《長江付出租車支付業務市場調研白皮書——來自十萬市民與五萬名職業司機的聯名反饋》火速飛抵相關部委，厚達幾公分的報告里，每一頁都是用數據和司機、乘客親口講述的“證詞”堆砌起來的民意基石。
風暴中心，國家反壟斷調查組如期進駐江城。然而，等待他們的並非想象中的企業高管辯解和冰冷的財務數據，而是浩浩蕩蕩自發聚集在調查組臨時辦公室外的出租車長龍！成千上萬輛亮著頂燈的黃色出租車，排成長龍，幾乎堵塞了交通。司機們並非抗議，而是秩序井然地在車窗旁，貼上了巨大的a4紙︰“掃碼支付救活我家小店！”、“外地乘客︰我就坐有長江付的車！”、“長江付讓江城打車更放心！請听司機心聲！”。車窗內，司機們面容嚴肅，目光堅定。
“領導，您瞅瞅，這份‘壟斷’，是我們司機的手一張張投票投出來的！”被司機們推選出來交涉的老司機代表，將簽滿了名字、指印甚至有些地方沾了面湯油漬的聯名書鄭重地交給調查組長，手有點抖，聲音卻異常洪亮，“這手機掃碼，不是我親爹，但它讓我每月實實在在多掙一千五！一千五！孩子學費，老爹藥費，都指望它！杭州那些老板搞不出來，就告狀？這不寒了咱干活人的心嘛！”
調查組辦公室內的氣氛微妙。看著窗外綿延的車龍，听著老司機聲淚俱下的控訴，再翻閱那厚厚實實、充滿煙火氣的聯名書和白皮書，硬邦邦的調查條款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就在調查組舉棋不定之際，一份更直接、更具分量的文件由雷宜雨親自遞交給了交通部——他剛剛“拜托”銀行老朋友們快速疏通的渠道——附帶一份《關于江城出租車行業智能化支付工具推廣應用之成效懇請部委特例支持地方創新的緊急匯報》。匯報的核心訴求是︰請交通部特批，將江城模式作為“地方創新實踐與民生就業保障協同發展的試點典範”，以“地方性創新保護條例”的形式予以規範和肯定，避免“一刀切”式的反壟斷核查誤傷創新與民生。
調查的風向，在五萬名司機的沉默注視和一份即將落地的部委特批條例面前，悄然偏轉。
幾天後，一紙由交通部簽發的《關于支持江城先行先試深化交通運輸智能化支付便民服務的通知》正式下發，文中特別指出“要尊重市場實際需求和基層首創精神”，“允許地方對經實踐檢驗、惠及廣大從業人員和消費者的創新支付工具探索適用臨時性地方保護和規範條款”。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反壟斷調查不成立”，但這把尚方寶劍，精準地斬斷了杭州系揮來的監管大棒。
消息傳來，江城的“的哥的姐”們沸騰了，出租車的喇叭按成了一曲歡樂交響樂。而雷宜雨站在長江大樓頂層，望著樓下恢復了流動的“黃色海洋”，對身旁目光深邃的甦采薇說︰“看見沒？真正的護城河，不是鋼筋混凝土，也不是代碼防火牆。是人心。”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更加冰冷銳利的光芒，“杭州那位馬老板，算盤打錯了地方。通知下去，‘長江付’下一階段的補貼力度，再加一倍！另外，讓漢卿把用在出租車上的那套感應技術，給我優化出一套更低成本的，目標——全市公交車。這條‘群眾護城河’，要挖寬，挖深！”
反壟斷的驚濤駭浪被民意巨壩擋回，而一場由“四兩撥千斤”引發的、席卷更廣闊公共交通領域的“掃碼革命”，已在江城的晨曦中，悄然埋下引信。